管冬彥冷冷一掃正對寇冰樹品頭論足的激動學妹們,冰炭般冷瞳過處,嘰喳聲隨之凍結。
「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撞傷?」他關心地彎下腰,探視臉蛋快要貼到走廊地板的鄰家小妹妹,
「沒……沒事,謝謝你的關心,冬、冬彥哥。」那張過於迫近的俊臉,讓寇冰樹喉一緊、魂蕩漾,日思夜夢的芳心怦怦狂跳,險些嚇出了心口。她掩著火紅雙頰,羞羞怯怯地一個滑步,躲到夏秀身旁尋求友情蔽護。
冰樹上國中之後,似乎很怕見到他。「沒事就好。你和小秀結泮回家,別在涼亭逗留太久,這幾天溪水暴漲,別下去抓魚。」除了妹,他搞不懂其他個心思複雜的小女孩,也許他也無意懂。畢竟那是別人的心情,與他無關。
「我、我們知道了,冬彥哥再見。」寇冰樹傻傻地揮手,直揮到怒目相對的學妹們陸續移師七樓的制高點,恭送王子離去;直揮到管冬彥單薄卻不失英挺偉岸的背影拐過轉角,不見影蹤;直揮到校園王子的嫡親妹妹拎著書包,不疾不徐踱入她眼簾……哎呀!
「等我一下,小秀!」寇冰樹驚跳起來,匆忙追出一樓長廊後愣住,她呆呆望著空無一物的雙手,驀然一跳,又慌慌張張地掉頭,飛快拾起丟在走廊地板的米色書包,沿途心慌地頻呼:
「小秀,等等我!你不要走太快嘛!小秀,走慢點,等等人家啦……」
等她?哼!她永遠在等冰樹,而她也總能理直氣壯地讓她枯等。
青嵐地處僻靜山腰,校方為了保護學生的安全,冬令時節-到,典雅園燈即提前一個小時,於五點整準時亮起。
眼看寇冰樹在園燈尚未亮起時,聲稱「時問還早」地幫趕著補習的同學「運貨」至高中部戲劇社,一入由廢棄倉庫改建成的社團教室,又渾然忘我地耗到現在,園燈已由微亮漸轉全亮,夏秀的火氣不禁呈倍數跳增。
五點半了!冰樹還不出來,辦不到就別承諾!明明自己親口答應哥要直接回家,五點半了!她們還在學校逗留,萬一倒楣被哥撞見,他又要對她皺眉頭了。
狗改不了吃屎的臭冰樹!不守信用,以後一定肥死的討厭冰樹!夏秀火大地在戲劇社大門踱起方步,走著轉著、心中罵著,她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煙味,不太刺鼻,煙中飄浮來很熟悉的薄荷味道。
熟門熟路地越過社團大門,夏秀在轉角站定,引頸一探,果然瞧見三步遠一名蹲姿大剌剌得近乎粗魯的絕色美女--她正是即使姿勢難看至此,依然漂亮得令人頭昏眼花的高中部頭號美女,蘭西。和冰樹同樣是高三。
蘭西學姐是戲劇社的卸任社長,同時也是高中部正要卸任的學生會長。
不僅戲劇社心高氣傲的美女社員都服她,連高中部驕縱得驚人的美字輩學姐們也不敢惹她,因為論才貌、人緣人品、課業運動,甚至決斷能力和脾氣,蘭西學姐都是一流的。甚至,她打架的狠勁也不遑多讓,是力齊哥哥看了絕對會大呼過癮的。畢竟他是親自教授她拳擊、近身搏擊、跆拳柔道合氣道的人。
蘭西學姐說打,拳頭通常就飛出去了,絕不會笨得留給敵手緩衝或猶豫的時間,心情若是差一點,她連嘴也不動,美腿直接就朝對手的要害招呼過去。下手之狠厲,盡得她師父的野蠻真傳,有其師必有其徒。
如果孤兒身世、每天抽點小菸,三天兩頭打點她口中「怡情養性」的小架、校外生活與力齊哥哥同樣繽紛,以上種種可以列為缺點,那麼蘭西學姐就不是樣樣玩得頂尖的嘔人美女i
蘭西學姐也缺乏高貴出身,是憑優異成績領全額獎學金進來的例外之三,也是「青嵐十大風雲榜」第六號人物。她哥哥也是領獎學金進來的,所以是例外之四。
集上天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美女也會……目光空茫、表情呆滯嗎?
夏秀順著蘭西出神的眸光,往霧嵐環繞的遠山望去。
跟昨天一樣啊,沒有土石流,沒有走山,蘭西學姐在看什麼呢?她在她身邊蹲了三分鐘,她還沒發現,好怪哦!一點都不像平常躲在這裡偷抽菸的她,警覺性高得嚇人,往往她還沒走近轉角,她已經將涼菸毀屍滅跡。
「蘭西學姐,你快被菸燙到手了哦。」她一天抽幾支菸啊?
「喔,謝了。」蘭西神情木然,迷媚的美眸瞬也不瞬地定向遠山,似乎滿懷心事,舉起涼菸又抽了一口。忽然,她發現不對勁,驚大美眸側過臉,「小夏!是你呀,嚇我一跳!」還以為夜路走了兩三年,終於撞見生活輔導組的厲鬼了咧。
沒有提高分貝,沒有拍撫心坎以示受驚程度,沒有被嘴裡那口煙嗆到,更不需像中古世紀的柔弱歐洲仕女用嗅鹽叫醒,蘭西學姐心緒不寧的眉眼不曾變色絲毫,除了沭浴在夕陽餘暉益發漂亮之外;而她所謂的驚嚇,大概只是抓下頭上的老土包巾,權充扇子揚了兩下。
若是冰樹,她雙腳早就離地三尺,嚇得哇哇大叫了。
「校車走了,你怎麼還沒回家?我記得國中部是固定今天清泳池,游泳社公休一天。」觸燃另一根涼菸後,蘭西將另一截菸頭按向水泥地面,三兩下捻熄。「你在等你哥哥呀?小美女。」
小美女?好像力齊哥哥作弄人的口吻哦!近墨者黑、近色者黃,蘭西學姐被污染得好嚴重,還好她叫起小美女,表情誠懇,讓她覺得自己真有那麼一點可愛呢。
「今天哥哥有事,我等冰樹。」似乎是一朝被蛇咬,她避開不提哥哥的身份,身邊不缺男伴的蘭西學姐似乎也對這類芝麻小事興趣缺缺,懶得問明白。
「果然是寇冰樹啊;這位好好同學心地太善良,不懂得拒絕別人,肯定又給纏住做牛做馬了。」蘭西不以為然地聳了下肩,心念一轉,忽然躍躍欲試地對夏秀綻出迷醉眾生的美麗笑顏。「小夏,這樣好不好,昨天我買了一輛摩拖車,等我忙完手邊的事,我們三貼我載你們回家?」
「我可以,冰樹可能會昏倒。」
蘭西夾下唇畔的菸,撫掌大笑。「於我心有慼慼焉。」
「學姐,你今天不用和大學部的學長開會嗎?」夏秀看見她夾菸的那隻手居然一直發抖,驚訝極了。
「我……呃,今天……呃……」蘭西的唇角殘存醉人的笑靨,背靠牆面,輪流將戲服的兩管袖子捲上肘彎,叼著菸支支吾吾。「嗯,呃……」
「是不是戲劇社今天要定裝,所以你沒去?」夏秀看她身著古代的粗衣補丁褲,試著幫她找答案。
「也……不能算是啦。」蘭西有口難言似的,望著夏秀怔仲出神,心情很複雜。她不想編借口騙這個跟自己很投緣的小學妹,可現階段又無法說出實情。這可是她蘭西活到這把歲數以來,最驚天動地的事呢!不成功便成仁!
手又在抖了,這次連另一隻也抖上了,還有腳,蘭西學姐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才十六歲,只有一個人,自尊又高,是不是有困難不好意思開口呢?
「蘭西學姐,你……你是不是有事需要幫助?」夏秀靦腆試探,她發現蘭西居然看著自己發起呆來,還一邊愣神,一邊捲袖管。「蘭西姐,你還好嗎?」
「好啦,坦白招了,我現在心情很……怎麼說,嗯,驚恐,對!驚恐。我需要祝福。」蘭西下定決心,喝嘿一聲。她起身前拔下發上別緻的小花夾,往小學妹額前的亂髮一夾,夏秀明媚的鵝蛋臉立即添了股俏麗風姿:「小夏,把你的祝福給我,快點!快!」
雖然不知要祝福她什麼,夏秀仍然愣愣地出口:「祝……祝福你。」
跟著蘭西慢慢站起,夏秀雙腳還沒打直,渾身打哆嗦的蘭西突然抱住她,彷彿想藉助她的力量助自己完成什麼偉大使命般,口中唸唸有詞:
「我一定會成功!一定會成功……會成功會成功會成功會成功……OK!我走了!」蘭西自我催眠一遍,掉頭以跑百米的速度沖走。
夏秀擔憂她又跟校外人士約好以拳頭聯誼,脫口問出:「學姐,你去哪裡?」
「焚化場!」蘭西一時說溜嘴,趕忙回眸以眼神驅策她盡快回家,別逗留。轉頭全速衝刺之前,她將抖得厲害的粉拳舉至嘴邊,用力烙上一吻,而後高舉加持過的拳頭,破風一擊,信誓旦旦道:「我一定會成功,一定會的,看著好了!」
從沒見過學姐這麼沒把握……應該說害怕過,她發生了什麼事?夏秀摸著頭上的小花夾,不禁憂心起來。
「小秀,你在哪裡?我們可以回家了。小秀……」
「學長!我遲到了!」
領頭先行的夏秀抄近路,正要轉進放學後人蹤絕跡的焚化場,聽見這聲理直氣壯的報告,她跨出去的腳一頓,接著望見九點鐘方向飆出一道急呼呼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