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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唐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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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那一場無端風雨延續了一整天,為何今晚仍不肯稍稍止歇啊?

  「楚楚,怎麼了,一整天心神不寧的。」溫爺爺拍拍呆望車窗有半小時的孫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是的話就別去參加徐老的壽宴了。」都是老伴堅持要楚楚代她來,怕失了禮。

  溫楚及時收拾起傷心,回頭粲然一笑,撒嬌她偎進老人肩窩,「沒有,只是這場無名雨下得我有些煩躁。」若非奶奶身子不適,她絕不願出席這類盛宴,一想到那些不懷好意的眼神,她便心亂如麻,深恐摯愛的爺爺瞧出端倪或聽到風聲,致使老臉蒙羞。

  煩躁?早上她不才說這場及時雨消除了不少悶熱嗎?老人詫異她晴時多雲的心情變化。

  「你有心事不妨說給爺爺聽啊。」他意味深重。

  那雙蘊藏智慧的炯眸一看進溫楚心底,她就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甚至以為自己的心事和昨晚的屈羞也一併寫在臉上了。

  見孫女忸呢不安,老人家心生憂慮,「和展家那孩子有關嗎?」

  「爺爺在說誰啊?」溫楚暗生惶恐,不敢貿然反應,抬眼俏皮地反問。現在還不是坦白的時候,等明年她回美國探親時再供出一切,相信那時她已學會看淡這份情。

  「那孩子不是戀愛的好對象,爺爺不希望有這種孫女婿。」那年的事他已私下和展家人談開來,中延也大度的要他別放在心上。

  「爺爺,別瞎猜嘛……」溫楚無力嬌嚷,心裡滿是苦澀。

  楚楚做事有分寸,什麼人能惹、什麼人該迴避,聰明如她都知道,他也向來不過問,唯獨這事他必須提防,他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叫楚楚回美國定居……

  「這幾年你叔叔的身體每下愈況,甚至快比爺爺還糟;阿韓你也看見了,他根本不是經商的料;至於阿齊,現在他雖然勉強到公司幫忙,但一顆出塵的心越來越明顯。」

  「不會的,齊哥只是喜歡參佛、禮佛罷了,他不會——」

  老人舉手打斷她,開明地笑著,「世事如何端看個人造化,爺爺不強求,只希望你完成學業後回美國分擔家業。」阿齊就算沒出家,雲遊四海怕也是遲早的事,苦撐這些年完全是為了堂妹,他不會看不出孫子遁世的心。

  「爺爺覺得我適合嗎?」她並不排斥,也不特別想進人家族龐大的企業體,但這些年兒叔叔一個人扛得極累,就是再沒興趣也於心不忍了。

  「你和你爸爸一樣,稟性堅強,有副溫暖而柔韌的心腸。」溫爺爺揉揉她發頂,疼愛溫語。

  她頑皮的將頭顱頂著老人額際,笑道:「也就是外柔內剛羅!」

  「是啊!」老人歎著與孫女笑成一團。

  車子停在金碧輝煌的巴洛克式建築前,爺孫倆相擁著下車。才踏上門廊,展司漠和一名女子熱情擁抱的鏡頭便映入眼簾,溫楚心痛地別開眼,隨意看向爺爺,發覺他的眉頭微微攏起,彷彿極不願遇見展司漠。

  站在門口迎客的壽星,熱情的和他們寒暄一陣後,便差人帶他們入座。溫楚怎麼也想不到她和展司漠的緣分竟會牽扯得如此難分難解,寬敞明亮的廳內席開少說有五十桌,偏偏他們被安排與展家兄弟同坐一桌。

  「好久不見,溫老爺。」展司澈傾前與兩個座位外的溫老爺握手,眼神不經意地溜了下他身邊的溫楚,而後意有所指瞟向坐在她身測的弟弟,稱讚道:「令孫女出落得越來越標緻了。」

  「哪裡。」溫爺爺含笑示意孫女回禮,溫楚分別朝展家兄弟點頭致意完,即心驚膽跳地捧著水晶杯有一口沒一口啜飲果汁。

  「司漠,你快打招呼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又不是不認識。」展司澈話中帶話,惡意地盯著溫楚越壓越低的頭顱暗笑。嘖嘖,可惜這樣一朵含苞待放的初蕊也被司漠給染指了,左一個蓮達,右一個溫楚,司漠盡享齊人之福,生平最好打不平的他焉有坐視不理的道理,當然得替小美人鳴出不平之冤。

  展司漠冷淡地伸手越過溫楚問候老人,對身邊的佳人視而不見。溫家老爺眼中突生的防備,他清楚看出,只是譏誚的揚唇曬笑,未曾多言。

  「溫老爺若不嫌棄,咱們兩家來聯姻,將楚楚許給我家司漠可好?」展司澈語出驚人,態度很誠懇。

  溫楚驚悸地偷覷不聞不問的展司漠一眼,希望他說些什麼制止展司澈。展家兄弟之間的嫌隙她略有所聞,卻不知道他們的關係惡劣到以揭對方瘡疤為榮,這場蟠桃壽宴看來是難以入咽的「鴻門宴」。

  「楚楚年紀尚小,談這個還太早。」溫爺爺淡淡回絕。

  展司澈開口正要乘勝追擊……

  「司漠,你怎麼坐在這裡,我們去爹地那桌坐。」蓮達像一陣風捲來,明目張膽勾著展司漠,旋即風也似地帶走展司漠,順便將展司澈的魂魄勾了去,散下一地冶艷的濃香。

  罷開始只覺得面善,溫楚定神細瞧,總算認出蓮達。她就是那天在校門口與展司漠當街擁吻的熱情女郎,原來今天的壽星就是她父親。看那對璧人走向眉開眼笑的壽星,溫楚恍然大悟。

  「吃些東西,來。」溫爺爺夾一小碟冷盤放在失神的孫女面前。

  溫楚拉回心緒,綻出一朵嬌美笑靨以彌補心中的失落。

  筵席間,展司澈不知是對手不在場沒勁了,還是不敢冒犯溫家老爺,很少再發驚人之語。一直到宴會接近尾聲,這頓飯溫楚始終吃得戰戰兢兢。

  曲終人散後,因不願靠展司漠太近,溫楚先行走出餐廳,立在花園一隅靜待與壽星話別的爺爺。

  「溫小姐。」展司澈是少數幾個未離去的客人之一。

  溫楚沉然不語,以不變應萬變。

  「女人的心眼不是很小嗎?你怎能容忍自己的情人和別的女人摟來摟去。」幾杯黃湯下肚後,玉樹臨風的展司澈變猙獰了。

  溫楚煞白小臉,腳跟一轉,想甩開他踱到一邊,不料微醺的男人被她的舉動激起興致,竟亦步亦趨隨她打轉。

  「快告訴我嘛,我好回家告訴我那黃臉婆,等她開開眼界後,就不會老干涉我尋花問柳了。」渾然不覺地加大音量,他有種豁出去的魯莽。

  「你失態了。」溫楚駐足在假山後不動,冷冷的潑了他一頭涼水。

  展司澈被那鎮定的怒顏吸引,輕佻地勾起她下巴,「司漠曾不曾告訴你,你生氣的模樣美極了。」

  溫楚不想在公共場合生事,引人笑話,忍氣推開他的手,沉眉厲斥:「請自重。」

  「自重?!」展司澈嘻嘻一笑,「你在上司漠的床時,最好不要板著臉這麼告訴他,不然他會倒盡胃口,翻臉將你踢下他的床,讓你孤枕難眠沒人疼哦!」

  喝醉的人像鬥牛,越鬥血液越奔騰、精神越好。溫楚深諳此一道理,選擇退場,快步越過他走出花園。

  不……不!

  驚見爺爺僵立在數尺外的怒容,溫楚目瞪口呆,心跳倏然停止。

  「喂,別這麼無情嘛!」展司澈追來,搭上她陡地止步的身子,邊打酒嗝邊叫囂,「沒關係,司漠不讓你上他的床,我的讓你上。」

  那枯瘦的身子在聽到展司澈震天的嚷嚷後,像風中殘柳一陣搖擺,溫楚嚇得衝上前及時抱住往下傾倒的身子。老人輕淺的呼吸聲和慘白的面容,皆像瞬間凋謝的老榕樹,死亡的陰影重重打擊了溫楚。

  她無助地憤怒嘶吼:「叫……叫救護車,老天……叫救護車啊!快叫救護車!」跪在地上抱著枯萎的老人不敢稍放,緊偎失溫的臉龐,溫楚淚流滿面,附在老人耳邊不停地低語:「爺爺……我求求你別離開我……我什麼都答應你……給我解釋的機會,我求你……」傷心欲絕中,一隻大手搭上她的肩,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她失控尖叫地揮開那只有力的手掌,「該下地獄的你,別碰我!」

  聽聞吵雜聲,出來一探究竟的展司漠皺眉蹲下身,拉開她護衛老人的雙手。

  又是他!屈辱與憤怒一併湧進心田,她憤恨地推開他,「這下你高興了吧!你和你該死的哥哥都給我滾開……滾啊!」淚眼朦朧中,她看不清展司漠的表情,拚命抗拒那雙手的幫助,「我不需要你的幫助……爺爺,真的,我不認識這個人……相信我……相信我……嗚……」邊哭邊急切地啄吻不省人事的老人。

  這個情緒失控的溫楚是他從未見過的。不知名的怒火熊熊燃起,展司漠暴烈地狠瞪肇事者一眼,但見酒醒了大半的展司澈臉色蒼白,畏縮的迭步後退。

  「不准你再傷害我爺爺,走開啊!」他們只會傷害她和爺爺。溫楚內疚不已,發狂地拍開展司漠不斷伸來的手,豁出性命緊抱著老人。

  「你要害死你爺爺嗎?」展司漠使勁扳開她的手,將昏迷的老人抱起,忍著吃痛的右腳,一咬牙往停車場跑去,後面跟了踉踉蹌蹌的淚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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