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徹在她的一雙小手探至他的胸前,準備拆下藥巾時,動作快速地拉開它們,並往後退坐一步拒絕與她合作。
他用力擠出一張笑臉,「不必看了,我覺得比昨天好很多。」一早醒來就給人看診是很破壞情調的。
她的柳眉懷疑地高揚著,「真的?」騙人,剛才還痛得齜牙咧嘴,只差沒掉下淚來,現在又擺出這麼僵的笑臉,他可能是更嚴重了才是。
「嗯。」他朝她伸出手,「把藥給我,我可以自己換。」
「為什麼不敢給我看?」她疑心很重地來到他的跟前,看他躲躲閃閃的模樣。
他故意惜肉如惜金地捉緊衣領,「男女接受不親。」
「這句話在昨晚我幫你敷藥時你就該說了,現在才說你不覺得太晚了嗎?」跟她裝矜持?臉皮最厚的人不就是他嗎?他到底是在搞什麼鬼?
他伸出一指,「你等等,我再想一個藉口。」糟糕.打發不掉。
「不用想了。」飛鳥乾脆把他推到牆角讓他沒處躲,一手壓住他亂動的身子,一手探向他的傷處。
「別……」他忙著要阻止強悍的女大夫扯開他的衣衫。
對待病人經驗豐富的飛鳥很快便佔了上風,但她的杏眸卻固定在他衣衫下的傷口上,萬分不解地看著他那果然如她預料變得更擴大的傷口,仔細端詳過後,又覺得那不是毒性使然,應該是人為所造成的撕裂傷。
「為什麼會愈來愈嚴重?」她的冷眸直接掃上他心虛的臉龐,「你是做了什麼事才會把傷口扯成這樣?」他是趁著她睡著時去做什麼事嗎?在他的身上,還覆上了一層薄汗。
南宮徹搔著發皮皮地笑著,「我的睡姿不好嘛。」
「睡姿不好?」又不是在跟周公練功夫,哪有人能夠睡成這麼誇張的?
「你懷疑?」南宮徹一改心虛的前態,反而氣勢洶洶地問:「說,你是不是偷看過我的睡相?」
「我才沒有。」她不屑地隨手推他一記,不再理會他說話的原因,轉身去為他調配要敷的藥草。
南宮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會痛耶……」難怪靳旋璣那麼怕被她看病,原來她對待病患都是這麼凶的。
「你在看什麼?」聽身後的他突然一陣子沒了聲音,以為他又睡回去的飛鳥,在轉過身要幫他換藥時,發現他正聚精會神地打量著她的雙腳。
「你一早是上哪去了?」他指著她的鞋問。
「我去峰頂附近觀察地形,順便看一下那顆果子是長在哪裡。」以現在的情勢來看,他是不能上峰頂了,她得獨自去完成這件事。
他同意地頷首,「有憂患意識很好,我們是該提早做準備的。」如果他預估的沒錯的話,明晚的祝融峰頂上,即將上演一場比盟主大會還要激烈的競賽。
「準備什麼?」她不明所以地盯著他興致勃勃的模樣。
「搶果子啊。」他理所當然地瞥她一眼,「你不會以為那顆果子會乖乖的在那等我們去採吧?」十年才結一次果,一次只結一顆,這種珍貴的玩意,想要它的可不是他們兩個人而已。
飛鳥邊幫他纏緊身上的紗巾邊問:「慕容闊的人不是大都中毒了嗎?」她今早去看時,只看到一些人而已,有必要這麼草木皆兵嗎?
南宮徹摸摸鼻尖,「別人可沒中毒。」
他才當了一年的盟主,就差不多把整座衡山的人都給結下來當仇家了,想得到那顆果子以提高本身的能耐,好來找他算帳的人,已經磨刀霍霍地等了一年,莫不引頸期盼著中秋之日的來臨。
「別人?!」這座衡山的人也都病了?
「來,我們先分配一下各自的工作。」南宮徹不多做解釋,只是要她去挑職務。「你是要當開路先鋒還是當搶匪?」
「什麼跟什麼?」腦子被他愈弄愈迷糊的飛鳥,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因為中毒的緣故,所以導致語無倫次。
他問得有些後悔,「我是說,你是想去擺平那票想搶果子的人,還是去搶果子?」她不常去面對那些風風雨雨,也已經習慣了安穩的日子,他是不該把她捲進去比較好,不過照目前情況來看,她可能會去冒險。
飛鳥果然選擇前者,「我去擺平他們。」他傷得這麼重,上峰頂就已經很勉強了,她不願再讓他的傷勢惡化。
「先等一下。」南宮徹不同意地以鼻尖頂著她的鼻尖問:「飛鳥,你還記得我是衡山盟主吧?」
「記得啊。」這跟他的身份有何關係?
「昨天給你當英雄當得不夠過癮嗎?」他的表情顯得很不平衡,「這種能威風八面的機會,是不是應該讓給我才對?」也許他只要登高一吼,那些被他毒怕的人,可能會主動知難而退。
「你是病人。」她以一句話堵死他。
「猜拳決勝負,勝的人就去當英推。」保護欲發作的南宮徹,還是不想讓她去犯險。
「我說了就算,不要跟我討價還價。」飛鳥擺出大夫的架式,獨斷地下結論後伸手推著他,「回去躺著休息。」
南宮徹很難掩飾此刻那份快樂的心情。
換作是尋常時,她根本就不會管他要做什麼,也從不去限制他什麼,更不會如此堅決的拒絕他。因為她的不在意,所以她也很少動怒或是擔憂,連著兩日下來,他看見她的小臉上有了怒容,憂愁也淡淡地凝聚在她的眉梢,一想到她的這些變化都是因他而起的,止不住的滿足感,便在他的心頭氾濫著。
他捉住她的柔荑,慢條斯理地將她拉至面前,微偏著瞼定定地凝視地。
「其實,你很擔心我對不對?」能夠看到她為他設想的這副模樣,這輩子還是第一次。
飛鳥的心霎時漏跳了一拍,怔然的杏眸被他的眼瞳緊鎖住。
她有種被捉到把柄的感覺,有點詫愕又帶點心虛,令她的眼眸不禁想閃躲,但一想到昨晚他的期望之後,她又鼓起勇氣試著不要逃避他,但他迴盪在她耳際的嗓音,即匯聚成流、再湍聚成洋的波濤,在她的心版上拍擊著。
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怎麼她會覺得今日他的嗓音,聽來除了溫煦之外,還帶著異樣會鼓動她動心的柔情?!在她的面頰上有股灼熱的感覺,像在焚燒。
南宮徹目不轉睛地盯著首次出現在她面頰上的紅霞,喜悅之餘,按捺不住的激動,催促著他伸出指去觸摸那些因他而出現的瑰艷。
「別看。」她在他修長的指尖撫上她的面頰時推開他,想找個地方把那份燃燒的羞看感藏起來。
他忍不住皴眉低吟,「好痛……」
「我碰著了你的傷口?」她忙回過頭來,上上下下地檢視他。
「不。」他可憐地指著破皮的嘴唇,「是我咬到自己。」害羞也不需要動手嘛。
看著他愈來愈像苦瓜的臉龐,細緻的笑意無聲地躍上飛鳥的唇角,她抬手扶起他的下頷,拈著帕子,幫他擦著唇邊破皮的血漬,不過許久,她的眼眸,悄悄自他的唇邊游移至他的臉龐上的他處,照他所說的,不要躲他,好好把他看清楚,看清這張她既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
陷落是加倍快速的,就因她沒有正視過、深深看進心底過,因此一旦她看清了,無可抑止的深陷,更是令她措手不及。
嗅著空氣裡乾草的香味,她憶起他的甘於付出,癡心的只想要相伴,和他的歎息。
無論何時,只要她回過頭來,他就會在她的身旁;她若是在黑夜中蜷縮著身子抵禦害怕,他會掌燈來尋她;這雙看著她的眼眸,沒有太多的慾念,只是清晰地映著她的倒影,靜靜的為她而存在。
他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南宮徹沒看過她這麼溫柔的模樣,他伸手捧住她的面頰,宛如一個祈禱的姿態,求上蒼留住這短暫的片刻,可以允許他放逐出些許的私心,讓她在這一刻只屬於他。
飛鳥看著他愈來愈近的唇,極為小心和珍視地徐徐覆上她的,在唇間有股說不上的暖意,和氣息相接的纏綿,但就不知是少了些什麼,她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悸動,也無絲毫的感動。
他的吻,沒有味道。
他是如此的明亮,而她卻是如此地黯淡和無味,什麼味道和感覺也嘗不出來。
飛鳥緩綾推開他的臉龐,試著不去想,逼自己要堅強的不去在意,可是就是有一種隱然的遺憾,藏在她的心頭無法說出口。
南宮徹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包括她的失落。
「有一天,你的病會好的。」他將她按靠在他的肩上,伸張雙臂擁抱她的失落。
「什麼時候?」她望著遠方的眼眸,並沒有過多的期盼,甚至不抱希望。
「很快。」他輕撫著她的發,喃喃地保證,「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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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躲藏在山影下,山邊的薄雲,纏捲吸收了落日的殘霞,佔領住幽暗的山頭。在明月東昇之前,朵朵泛著霞色的纖雲,在湛藍的天際緩緩走過,無聲地看著天上和人間即將發生的事,俯瞰蒼山頂上的每個人迥異卻又都暗藏著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