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格格!」玲瓏由玉湖玲瓏裡衝了出來,重傷未癒,使她的形體也和阿芷一般,呈現忽隱忽現的半透明狀態。
「阿芷!你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到!」玄煜瘋狂地吼叫。
平總管雖被眼前的異象嚇到,但卻沒忘記他的職責,他用力挽住玄煜重傷的身軀,不忘大叫催促奴才快請大夫。
阿芷朝他無奈地搖頭,心疼地笑了。轉向玲瓏,唇瓣又是一陣張合,只見玲瓏頻頻點頭,想來她是聽得懂的。
玄煜的嘶喊,顯然無法挽留阿芷,只見她身影漸淡漸薄,最後終於消失了。
「阿芷!」玄煜推開撐住他的平總管,不顧劇痛地撲向她,企盼能抓住她,即使只是一片衣角也好……但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他摔倒在地。
「王爺。」玲瓏輕聲呼喚他。
「為什麼?為什麼我聽不見阿芷的聲音?」
「人鬼的語言是隔閡的,所以你聽不見。」
「那你聽得見嗎?快告訴我,阿芷究竟說了什麼?」
「是。格格交代了兩件事,第一件,她說麒麟王幫她報了仇,原來在他恩賜她這具『臨江』的身體時,就料到她最終會以這具軀體為你擋下這個生死災劫,因此慈悲的在其中暗藏了玄機。雯琪受道法控制,誤殺了『臨江』,麒麟王暗封在軀體內的靈力因而爆發出來,這股靈力將使施法之人受到反撲,謂之『靈殺』,即方纔那道藍光,木真子必死無疑,再也不能用道法危害人了。」
「第二件事呢?」
「格格說,命運終究還是無法改變的,她原本早該離開你,卻因上天的垂憐,讓她又在你身邊過了好些幸福的日子,她已經很滿足了。她還說,雖然沒有辦法和你天長地久的廝守,但她永遠深愛你,她回天上當神仙,會在天上默默地保護你,你不要太想她,珍惜雯琪,畢竟她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阿芷……」玄煜聽得好心痛,他如何能不想她?這刻骨銘心的摯愛啊!
「還有,格格請您轉告王爺和福晉,這回她是真的走了,請她阿瑪和額娘要記得對她的承諾,好好照顧彼此。」
「阿芷、阿芷——「玄煜朝天嘶吼。把他的阿芷還給他!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王爺,不用叫了,格格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必須盡我最後的職責,護送格格的魂魄到天上。」玲瓏輕歎一聲,化為九尾神狐的原形,消失不見了。
斑斑的血跡,深長的傷口,但這一切都比不上玄煜那一聲聲哭天搶地,哀痛逾恆的呼喚,來得更震撼人心。
* * *
「你說什麼?你要同皇阿瑪一樣,忘棄紅塵,上五台山出家?!」
御花園內,皇帝憤怒的咆哮,他的寵臣羅麒靜肅的恭立一旁,玄煜則額首叩地,表示他的堅決與認真。
「是,臣弟心意已決,請皇上務必成全。」
「這是為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出家?大清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皇帝好生氣,玄煜是他向來最器重、最欣賞、最倚賴的手足,如今居然輕言要捨棄家國,要去出家?!
「皇上請息怒。」玄煜抬起頭,漆黑的眼眸盈滿了深不見底的悲傷。
「皇上,請先聽臣弟說一個故事。」
他將阿芷死而再生,生而又死的離奇故事說了一遍,連允稷一黨的奸謀也全盤托出,毫無隱瞞。
「什麼?當真有這種事?!」皇帝聽得瞠目結舌,萬分驚疑,但看玄煜形容悲痛憔悴,絕非作假,他又不得不勉強自己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
「是,皇上,臣弟對阿芷一片真心,原以為人力可以勝天,但沒想到運可改,命卻不可改,我又再度失去阿芷,臣弟痛不欲生!」
「為了阿芷,所以你決定出家?」
「是,阿芷既然位列仙班,臣弟若終生向佛,或許可以得天神垂柃,身死之後,可以上天去見她一面。」玄煜說得甚是癡情。
「那國家怎麼辦?朝廷怎麼辦?你的妻子又怎麼辦?你難道全拋了?」
「阿芷死了,臣弟也厭倦了人世。」
「混帳!朕曾經告誡過你,你是愛新覺羅的優秀子孫,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女人這樣消沉?」皇帝怒斥道。
「皇上,」玄煜深深叩首,「皇上也曾經說過,臣弟是最像皇阿瑪的癡情種,臣弟此刻的心境,就如同皇阿瑪當年失去董顎妃一樣,還請皇上成全。」
「你——」皇帝聞言,氣得漲紅了臉,他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羅麒,「愛卿,你一向能言善道,替朕去和那渾小子講點道理。」
「喳。」羅麒得令,卻不立刻對玄煜開口,他順手摘下一片碧綠的竹葉,三彎兩折,將竹葉編成一隻綠鳥,然後遞給玄煜。
「這是?」玄煜一頭霧水。
「祈願鳥。」羅麒柔柔一笑,「臣遊歷各公國,在加勒比海附近的一個小島嶼上,有一個編折祈願鳥的傳統,據說只要向它許願,你的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
「加勒比海?那是什麼地方?」玄煜接過祈願鳥,神色相當茫然。這毫無生命的手工藝品,充其量只是蠻夷人做為心靈寄托之物吧?
「是相當遙遠的地方,至於有多遠,王爺就不必去揣測。王爺此刻該想的,是心中最渴望實現的究竟是哪一個願望。」
「最渴望實現的願望?」玄煜望進他深邃的綠眸裡,被其中神秘的光彩給迷惑了。
「是。」羅麒笑吟吟地向皇帝稽首,「皇上,針對隆親王意欲出家一事,臣可否表達意見?」
「你說。」
「臣以為,皇上先別急怒地拒絕,也別答應,讓彼此先冷靜思索三天,三天之後,再看隆親王作何決定,事情或許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也好。」皇帝自然也不願和拗脾氣的玄煜一直僵著,登時尋著台階下。「八弟,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是男子漢大丈夫,滿州第一勇士,竟為了一個女人要拋棄一切,這樣荒唐的做法對是不對?希望三天後,你的回答不要再讓朕失望,」說完不再理他,拂袖走出御花園。
「王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向祈願鳥許下你最渴望實現的願望吧。」羅麒隨著皇帝離去,臨走前又對玄煜淡然一笑。
他最渴盼實現的願望……
玄煜望著手中這只沒有生命的祈願鳥。
他最渴求的願望是什麼?
阿芷……是的,只有阿芷。
他要心愛的阿芷回到他的身邊!
留聽軒裡,玄煜己經關在裡面讀了兩天的經書,他發現自己已對這紅塵俗事完全失去了興趣。
沒有人敢來打擾他,整個隆親王府靜得可怕。他名義上的雯琪福晉,先是受到妖法迷惑,後又遭受麒麟王的「靈殺」,呈現昏迷不醒的狀態,基於道義上的責任,玄煜派人照料著她,但他心裡從此再也沒想過她這個「人」的存在。
門扉「咿呀」一聲開啟,玄煜沒有自佛經中抬起頭,他以為除了平總管送茶水進來外,不會再有別人。
但他錯了,一隻鳳形香爐,噴著梟裊香煙,遞到了他的面前。
椰子香!
玄煜突然拾起眼眸,看見雯琪站在他面前。
「你清醒了?」他皺著眉道,沒有什麼喜悅的情緒,只有一絲驚訝。他原以為她會就這樣無知覺在床上躺一輩子的,畢竟所有的大夫都做出這樣的診斷。
「是,我醒過來了,你呢?」雯琪笑得很甜。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也沒興趣聽。」玄煜又將眼光轉回了佛經上,突然,他想起了什麼,猛然又抬起頭,「你這椰子香是打哪兒來的?」
雯琪將香爐放在書案上,笑吟吟地坐到一旁的椅子。
「自然是水閣了,那裡有多得用不完的椰子香呢!」她動手挑著食盤中的小點心——專挑裹上一層糖霜的。
「誰准你上水閣的?你憑什麼上水閣?」他沉聲怒道。
「何必那麼生氣呢?臨江死了,那麼漂亮的水閣就此空著多可惜埃。」雯琪倒了杯茶。啜了一口,隨即蹙起秀眉,「茶裡為什麼不加些蜂蜜?好難喝喔!」
「你……你說什麼?」玄煜的心跳漏了一拍。
雯琪又從食盤裡揀了一顆糖醋粟子,蓮步輕移走到他面前,兩隻纖纖玉指夾著在他眼前晃呀晃。「一口補湯,換一顆糖醋栗子,是不是啊?」
他駭然的抓住她的手,「你……你是阿芷?!」
她噘起了小嘴,「還用疑問句啊?人家都暗示了你這麼久,你再認不出來,我可要生氣了。」
「阿芷!天啊!真的是我的阿芷!」那臉雖是雯琪,但嬌嗔的模樣卻十足是阿芷無疑。
「煜哥哥,我回來了,你高興嗎?」
玄煜狂喜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地抱住她。他是在作夢嗎?她溫熱嬌柔的身軀,難道又只是一場暫時的幸福?但即使短暫如曇花一現,他也要緊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