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兒將顫抖的手指探到阿芷的鼻下,居然察覺不到任何氣息,她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驚聲尖叫。
「什麼事?阿芷怎麼了?」愉親王和福晉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兩人俱是滿臉驚慌。
阿芷不僅是他們唯一的寶貝女兒,更是皇家的媳婦,萬萬不能出差錯!
「格格……格格她沒氣了……」小燕兒跪在地上,顫抖不已。
「什麼?!」愉親王和福晉皆大驚失色。
愛女心切的福晉衝到床邊,抱起阿芷。她緊閉雙眼的玉容依舊美麗,但身子卻不再傳來絲毫的溫度。
「阿芷!阿芷!」福晉登時臉色慘白,大哭大叫,仆倒在女兒身上。」你怎麼了快睜開眼晴,不要嚇額娘啊!」
愉親王連忙伸手探向女兒的鼻息——沒氣!
他往後踉蹌了一步,面如死灰。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哀慟點燃了眼中熊熊的火焰,噴向伺候阿芷的一群奴才。
「回王爺,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格格昨晚就寢前還好好的,並無異樣……」小燕兒不住叩首,淚如雨下。她打小跟著阿芷格格,主僕的感情相當好,面對主子的猝死,她的傷心哀痛不下於王爺和福晉。
「胡說!格格好端端的怎麼會死?!你們這幾個該死的奴才,是不是讓她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心痛愛女的死,向來端莊優雅的福晉變得歇斯底里。
「王爺饒命!福晉饒命!奴婢絕對沒有讓格格吃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格格昨晚臨睡前吃了些什麼?照實說!」愉親王知道女兒愛試吃新鮮玩意的個性,直覺認為可能是飲食惹了禍。
「格格昨晚睡前命奴婢取了兩個雯琪格格差人送來的蘇州小月餅,還……喝了一壺甜茶。」
「甜茶?!我不是命令你不准再讓阿芷喝那種茶嗎?」福晉怒斥道。
「奴婢該死!」
「茶是自家的,不會有問題。雯琪送來的月餅,咱們也都吃了,並沒有事。這……阿芷究竟是怎麼死的?」愉親王想破了頭也不明白,畢竟阿芷姿容安詳平靜,沒有任何外傷,房間門窗也沒有道人破壞侵入的跡象,阿芷明顯是在睡夢中斷氣,這實在令人無法相信。
「阿芷……額娘就你一個心肝寶貝啊!」福晉抱著阿芷冰涼的身體,哭得肝腸寸斷。「你醒來!你……」一口氣喘不過來,悲傷過度的福晉昏死過去。
「福晉!」
「快去請大夫!」愉親王扶住妻子,沉聲下令。
「喳。」三、四個奴才火速衝出王府。
愉親王扶著昏厥的妻子,旁邊則是不明原因,離奇死亡的愛女,一串的打擊,讓一向精明幹練的他心亂如麻。
他第一個要面對的難題,是如何向三天後便要回京的玄煜交代?
* * *
玄煜興高采烈的打江南回京,迫不及待想見心愛的阿芷,卻不料劈頭便傳來如此殘忍的噩耗。
「阿芷為什麼會死?」愉親王府一片白綾,但比不上玄煜俊臉上惱怒哀痛的慘白。
「八王爺,我們也找不出原因。」福晉傷心得臥病在床,愉親王也彷彿老了十歲。
「不,我不信!雖然阿芷飲食習慣異於常人,但她向來健康,無病無痛,沒有理由猝死!」玄煜怎麼也無法接受未婚妻已死的事實。
他遵守諾言,帶回她最愛吃的江南小點,但她呢?她怎麼可以用冰冷的屍體來迎接他?
「是阿芷在同我開玩笑,是不是?你們和她串通,要看我為她傷心欲絕的模樣,對不對?」玄煜真的希望事實是如此。當然,他會為阿芷的頑皮淘氣小小發一頓脾氣,但最終他還是會將她嬌寵在懷裡,因為她是他的最愛!
「八王爺,阿芷……是真的死了。」愉親主哽咽道,為玄煜的深情,也為阿芷的薄命。「她的遺體就停在靈堂後,等候吉日下葬。阿芷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也希望這只是一個玩笑,但是……」
玄煜霍然站起,衝到靈堂後。
「八王爺!」愉親王沒料到玄煜以皇族之尊,居然不避煞邪。
玄煜哀慟深情的眼眸,凝視著躺在玉棺內,美麗安祥的未婚妻。
「阿芷,醒過來,我打江南帶回鳳眼酥、烏梅豆腐、桂花釀……你不想吃嗎?」
玉棺內的佳人沒有反應。
「阿芷,你若再裝睡騙我,我發誓絕對會狠狠的打你一頓屁股,我說到做到!」
阿芷還是沒有反應。
「醒來!醒來!本王命令你醒過來!你沒聽到嗎?」玄煜不願相信阿芷真的死了,他發瘋似的掐住她沒有知覺的僵硬肩膀,猛力搖晃。「本王不許你死!不許!」
愉親王見狀,急忙上前阻止,他用盡力氣拉開玄煜。「請讓阿芷安息吧。小女福薄,辜負了王爺的厚愛。」
玄煜像洩了氣的皮球,頹然地坐倒在地。
阿芷死了,與他海誓山盟的摯愛死了,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八王爺……」臥病在床的福晉突然出現,虛弱的她由兩名婢女攙扶著行走,懷裡抱著一卷畫軸。
「福晉,你不該下床的。」愉親王扶住她,他失去了女兒,只剩下愛妻了。
「我想,阿芷會希望我們將這樣東西交給八王爺的。」說完,福晉將畫軸遞給玄煜。
玄煜旋即展開,阿芷巧笑情兮的姿容栩栩如生的映入眼簾,讓他看得好心痛。
「這是阿芷親手所繪,你對她這般情深愛重,她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感動。」福晉對他哀慟逾恆的表現感到安慰,她的女兒的確遇到一個好男人,只可惜紅顏薄命……想到傷心處,她又哭得不能自己。
「阿芷……」玄煜扶靠在玉棺邊,他和阿芷真的天人永隔了嗎?
不久之前,她還對他閃動著水汪汪的秋波,她的小嘴還咯咯的說笑不停,她的小手還撒嬌的圈住他的脖子……手!
他立刻看向阿芷的手,腕上沒有他們訂親的那隻玉鐲——玉湖玲瓏!
「玉湖玲瓏呢?為什麼不在阿芷的手腕上?」玄煜驚疑質問。那是他們的定情之物,阿芷向來是不離身的。
「呀!是了!」福晉恍然大悟,難怪她一直覺得哪裡不對勁。」小燕兒,快去格格房裡找找。」
過了片刻,小燕兒捧著阿芷的首飾盒回到靈堂。
「回王爺、福晉,格格的首飾都在這裡,並不見玉湖玲瓏。」她是阿芷的貼身婢女,因此知道玉湖玲瓏的模樣。
「怎麼可能?你都找仔細了嗎?」愉親王訝然問道。
「兇手!」玄煜突然沉聲吐出充滿恨意的兩個字。
「什麼?」愉親王和福晉都不解的看著他。
「懷有玉湖玲瓏的人肯定和阿芷的死脫不了關係!」他會全力找尋玉湖玲瓏,不管要花費他多少時間。
* * *
北京城內極富盛名的酒樓「醉劉伶」依舊高朋滿座,高談闊論之聲此起彼落。
東樓上,一名衣飾華麗,面白唇紅的富家子弟用手肘推了下他旁邊的同伴。
「兄弟,怎麼樣?今晚要不要上『別有洞天』去瞧瞧新鮮?」
這名富家公子是八旗子弟,名叫塔拜,他的阿瑪是隆親王的僚臣,因此他說起話來一向很大聲。
「別有洞天?這名字有趣,是個窯子吧?」塔拜的同伴,同為八旗子弟的巴布泰邪淫的笑道。
「巴布泰,你太孤陋寡聞了!別有洞天可是北京城裡當紅的新鮮去處,你居然不知道?」原本坐在鄰桌的阿古朗轉過身來,嘲笑了他一頓。
「狗兒的!那是什麼地方?你倒說說看。」巴布泰不服氣地哼道。
「聽說那是一家什麼都賣的店舖,不論人事物,真實的、虛幻的、甚至是你心中的夢想,老闆曲臨江都能賣給你。」鄰桌一位穿著白衣,書卷味甚濃的漢人突然插口。
「曲臨江?是個娘兒們,生得俊不俊啊?」巴布泰性好漁色,他本能的關心這一點。
「臨江格格姿容蓋世,美若天仙。」白衣書生笑道。
「什麼?她是位格格?!」塔拜、巴布泰、阿古朗同聲驚呼。
「那是過去的身份,她家在世祖章皇帝朝被革了爵,是沒落的旗女,因此才以經營買賣維生。不過,她畢竟有貴族血統,人又高貴美麗,因此大家還是習慣稱她為格格。」
「原來如此。」塔拜頓了一下,好奇的說道:「你說別有洞天連夢想也買得到,這是真的嗎?」
白衣書生笑著點點頭,「當然,富貴夢、愛情夢,甚至是帝王夢,都買得到。」
「狗兒的!哪有這種玩意可以賣?分明胡扯!」巴布泰啐道。
「是真是假,有勞各位大爺親自走一趟別有洞天,也就不難明白。」說完,白衣書生啜了口清茶。
「嗟!我怎麼瞧你這小子居然像個大茶壺,替別有洞天拉起客來啦!」巴布泰不改本性的穢言穢語。
白衣書生溫柔的眸子,因他出言不遜而閃過一絲惱怒,但隨即逝去。
「不瞞諸位大爺,在下其實是別有洞天臨江格格的助手,方才是聽諸位言談閒對敝店頗有興趣,才忍不住多嘴,誰知會弄巧成拙,在下就告辟了。」他往桌上放了錠碎銀,起身便要走下酒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