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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唐紫

  只見晏無涯雙眉一攏,一道凌利的劍鋒揚起、落下。芝蘭嚇得尖叫:"小夜兒----"

  子夜耳邊的一小綹青絲像冬天的雪輕輕飄落地面。她的俏臉登時變得慘白。這是一個警告。一個威脅!晏無涯的劍法已臻絕倫,只要他有心,再近一寸即可取了子夜的性命。子夜氣得渾身顫抖。好啊!李梵天要他看住她,他當真敢殺了她,交給她一具屍體嗎?咬緊牙關,不理會他的威脅,子夜繼續向前進。

  晏無涯向來面無表情的冷臉上閃過一絲愕然,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又是一揚手,子夜藕臂上一痛,已被劃出一道血痕。

  "小夜兒----  "芝蘭真的要嚇死了!她由背後緊緊抱住子夜。"小夜兒,不要鬧了!你這是在玩命啊!"

  子夜推開她,雙眼閃著倔強的冷火,"他要殺就殺!我正是要他拿我的屍體去向李梵天交差!"這算不算是一種仗勢欺人?子夜無法管這麼多了。

  「小夜兒,我知道你脾氣強,但是你知不知道,若你這樣一死,我們也都要陪葬了……"芝蘭的聲音顫抖,她是真的害怕。

  "小夜兒,我不想死,算我求你救我一命發發慈悲好嗎?」芝蘭極端恐懼,珠淚漣漣的模樣讓子夜心軟了。

  晏無涯這傢伙死有餘辜,但芝蘭卻是絕對冤枉,她沒理由為自已賠上性命。"對不起,  天可不可以永遠不要亮?黎明最好永遠不要來。子夜只要一想到天亮之後,她就必須以"近側侍女"這個卑微的新身份去面對李梵天,伺候他的起居。供他差遣,她就又怨又嘔地睡不著覺。

  不睡了!子夜索性掀被下床,披上外衣,悄悄地往綠竹林的方向走去。

  靜溢的夜,只有她一個人陪伴著天上的一輪皎皎明月,子夜走到竹風四面亭裡坐下,呵著在寒露之下凍僵的手。

  好冷!這樣的冷天,李梵天並不是獨自一個人。此刻是哪個美人像貓瞇似的倦縮在他溫暖的懷裡?如月夫人?彩蝶夫人?她忘了,刻意遺忘。

  子夜惱怒地蹙起秀眉。真該死!哪個女人窩在他懷裡又與她何干?她沒事胡亂想些什麼啊!

  子夜一甩頭,企圖把所有和李梵天相關的人事物統統甩去。心緒平靜之後,她才由懷裡取出父親的樂譜。

  (洞仙歌》記錄了父親精心製作的數十首歌曲,看到它,子夜心中從沒有斷過的秋思又再度洶湧。秦心、秦弦大家都到了哪裡?平安嗎?過得好嗎?子夜歎了口氣,不自覺地哼起了三個姐妹最常唱和的一首歌----

  "夜長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聞散喚聲,虛應空中諾。依作北辰星,千年無轉移。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

  "是誰在唱歌?"子夜低唱,正渾然忘我之際,不料一陣熟悉的暴吼,彷彿平地驚雷,把子夜嚇得由竹椅上跳了起來。

  她本能地把(洞仙歌)樂譜藏回懷裡,強自鎮靜地看往出聲方向。果然見到李梵天好似夜魅般,迅速出現在她眼前。

  "誰在唱歌?是你嗎?」李梵天的聲音是一貫的粗沉威嚴,即使他並沒有生氣,但冷淡剛毅,沒有絲毫笑容的臉龐,依舊令人望之生畏。

  他穿著一身白衣,手中還抱了把琴。白天的黑豹到了夜晚則化身為白獅。子夜覺得李梵天真是奇怪,白天喜歡穿黑衣,到了夜裡卻反而換上了一身的白,真是一個愛和上天唱反調的男人。然而不管黑豹或是白獅,都具有勇猛霸氣和高貴優雅的王者氣勢。

  李梵天將手中的古琴放到小桌上,看向發怔的子夜,"你聾了嗎?本王在問你話。」他不悅地攏起兩道濃眉。

  "啊?」子夜回過了神。"不……不是我……」她本能地否認,也許是被他不悅的神情嚇到了,她竟然緩緩後退了幾步,企圖拉大他們之間的距離。

  "該死!為什麼看到我就要逃?"見她緩緩後退,他突然怒吼一聲,出手攫住子夜,將她拉至身前。"難道本王是毒蛇猛獸,會吃了你?」

  子夜的手臂被他道勁的力道捏得好痛,而這一痛,火爆的性子就上來了!

  "你放手!本姑娘沒有逃,我後退是因為我討厭你!"她火冒三丈的話吼到他臉上去,"還有,你不是毒蛇猛獸,因為不論是毒蛇或猛獸,都比你這個壞人要仁慈可愛多了!"子夜不顧一切地大吼大叫,所有不該說的話一氣之下統統出籠了!然而心裡殘有的理智卻在暗暗叫苦。

  慘了!這下子又要惹惱這個壞脾氣的王爺了,他會怎麼對付她?捏死她?或是乾脆一刀殺了她?

  不料李梵天居然反常的露出了一抹笑容,"很好,這才像我認識的小夜兒。"

  子夜愕然了,這男人是根本有病,還是故意諷刺她、捉弄她?

  李梵天放開了對她手臂的箝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修長的手指撥動了一根琴弦。

  "你會彈琴?」子夜有些不敢置信。古琴讓她想起了溫柔的二姐秦弦。撫琴之人不都該是如秦弦那般婉約動人的女子嗎?要不然至少也要像爹爹那般斯文的男子才是。子夜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將霸氣英武的李梵天和一把古琴畫上等號。

  "你很訝異?一個比毒蛇猛獸都還要兇惡殘暴的人,居然會彈琴?」李梵天挑起一邊眉宇,自嘲一笑。

  他明顯的嘲諷讓子夜不悅地斂起蛾眉,"你既然知道自己比毒蛇猛獸還要兇惡殘暴,為什麼不反省、不改變?」她的口氣也很沖。

  "反省?改變?」李梵天哼了一聲,"小夜兒,你不覺得你是最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人嗎?因為你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反省、什麼叫改變。"她總是一在氣頭上就口不擇言的胡亂傷人。像方纔,她罵他比毒蛇猛獸還要兇惡殘忍,甚至還說討厭他!這其實已在李梵天的心裡劃下一道傷痕,只是他忍著,吞下難受的情緒,不形之於外罷了。

  "留在這裡並不是我的意願,我是被禁錮、被強迫的。因此我沒必要為了任何人改變我自己。"子夜挑釁地說道。

  "我是高高在上的蘭陵王,況且你的小命也是我救下的。因此若說我們兩人之間有誰必須改變,那絕對會是你,不可能是我。"李梵天瞪著她,堅定的立場全寫在他傲然的神色中。

  "你……好,你是蘭陵王,我只是小民女,沒有資格要求你改變,但你也沒有權利左右我。依我看,從今以後最好誰也不要招惹誰。"子夜氣呼呼地吼出一串話,憤怒的扭過身子,她要離開。和這樣自大可惡的臭男人在一塊兒,高雅的竹林也要變得俗氣不堪。

  "站住。"李梵天平靜地叫住她。

  沒有大吼大叫?子夜愕然,本能地停下腳步。

  "轉過身子。"不怒而威的命令她該接受嗎?子夜的心裡相當掙扎。

  "小夜兒,你應該明白,同樣的命令最好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他微微瞇了一下雙眼。

  子夜當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卻可以由他的口氣中,聽出那捍衛尊嚴的決心。論蠻力,她鐵定輸。不想再自取其辱,她轉過了身子。

  "過來坐下。」她的暫時服從讓李梵天鬆了口氣。在這樣美好的時刻裡,他只想要她的陪伴,不想和她吵架。

  子夜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過去,不知道向來叛逆的她為何今晚會這般的聽話?是夜太美?還是因為眷戀著李梵天眼中那一抹陡然升起的溫柔笑意?子夜不得不承認,面對不吼不叫、不專制、不霸道的李梵天真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她隨時得警告自己,萬萬不可失神而掉入他迷人的魅力之中。

  為什麼世上會有這樣的男人?霸氣得讓人心悸,狂霸底下蘊藏的溫柔卻也讓人心醉。

  "我方才注意到你看琴時的眼光有些眷戀,為什麼?」李梵天淡淡地問。小夜兒的一舉一動都留在他的心眼裡,甚至一個小小的眼神,也不容許錯過。

  "我……"秦子夜沒料到李梵天對自己的觀察居然這般銳利,一時愕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說!這把琴讓你想起了誰?」他攢起了眉頭。小夜兒看見古琴時,那般溫柔似水的眼眸是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彷彿是對情人的眷戀,綿綿細細、難分難捨、愁腸百轉。是誰?是誰值得她這樣牽掛。這樣思念?是親人?或者……是愛人?

  該死!他絕不允許她有"愛人"!

  誰讓她思念?她能說嗎?子夜在心中歎了口氣,不能!她是朝廷欽犯,而他是皇帝的手足,教她如何能將她們三姐妹為了保護自己和樂譜而流離失散的事實告訴他呢?不能說!子夜別過了螓首,"我不說。"

  "不說?」李梵天冷笑了,他捏住她的下顎,強迫她正視自己。"是不能說?還是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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