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跑一趟醫院,把烈雲房裡的枴杖帶去給他,順便告訴我那個斷腿的笨兒子,他的輪椅還沒收,前兩天才剛讓人擦乾淨、上好油而已,簡直像新的一樣,回來後隨時可以使用。」林秀貞輕輕地打了個阿欠後,也走回房間,闔上房門繼續睡午覺去。
「啊……啊……那個……」王媽傻眼地站在客廳坐。
烈雲少爺的腿……
斷了耶……
臨時來雷家打工的王媽張口結舌,嘴唇不停蠕動,不敢相信雷家人真的這麼冷血無情。
這個雷家排行第二的孫少爺--定很不得寵。
嗚嗚--好可憐的孩子哦……
王媽忍不住拿出手帕壓了壓眼角。
果然是豪門無情啊!
* * *
其實,不是雷家人沒良心.而是他們縱使有再多的良心,也早在霄烈雲第五次被車撞斷腿後,全都透支光了。
看著冷清清的病房,高掛著一條「石膏腿」的雷烈雲,忍不住在病床上低頭嗚咽出聲。
「嗚嗚--沒有人……竟然沒有人來看我。我好可憐哦!嗚嗚嗚--」
「雷……雷先生……」小護士抱著厚厚的病歷,手足無措地立在病床邊,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既斯文又可憐的大男人。
「請叫我烈雲。」他將臉埋在掌心中,一邊嗚咽,一邊出聲糾正。
「烈雲先生,請你節哀順便……啊!不是,我是說,請你呃……那個……別哭了啦!大男人哭成這樣不好看呀。」小護士小小聲地提醒,並指指在門外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
「是嗎?」雷烈雲抬起臉,深邃的雙眼專注地凝望她,電得小護土燒紅了臉蛋。
「是呀,也許你的家人很忙,等明天有空就會來看你了。」不然……人家也會天天來看你的!
將病歷抱在胸前的小護士咬著唇,在心裡暈陶陶地承諾,整個人羞答答的,因此沒發現一分鐘前還哭得咿咿嗚嗚的大男人,斯文俊秀的臉從手掌中抬起來的時候其實是乾的。
「你真是又可愛、又體貼的女孩兒,喜歡你的男生一定很多。」,雷烈雲似乎被純純小護土給逗樂,雙手交握抵在下巴,對地露出溫柔的真誠笑意。
「才沒有呢!我……我去忙了,你如果有事就按一下叫人鈐。」雖然被捧得心飄飄然的,但盡職的小護十還沒昏頭到忘了工作和其他病人。
「我知道,謝謝你。」雷烈雲咧嘴點頭,快樂地揮揮手,用熱情的目光送走惋惜著自己不能久留的小護士。
當小護土走出病房後,雷烈雲的表情瞬間改變,唇邊的微笑消失,雙眼的光彩也晦暗下來。
伸手撫著腿上的石膏,他想起下午站在街頭發呆時,為了貪看前方路口一抹眼熱的女子背影,忘神地追隨而上時,卻被一輛急轉彎的車子撞到。
直到他倒地失去意識之前,不管是汽車駭人的煞車聲、周圍路人的驚呼聲,還是他下意識高呼她名字的聲音,都沒能令那名背影很眼熟的女子佇足回首,沒讓他有機會看清她的臉,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她」。
「是你嗎?是你嗎?你是不是回來了?」他熱切地低喃。
低頭看著空空的手心,捏了又放,放了又忍不住再握起,像是遺憾著沒能抓住記憶中的某件重要東西。
日漸深刻的悔恨讓他明白,他雷烈雲聰明一世,卻慘敗在唯一一次愚蠢而不可饒恕的懦弱行為裡。
「我遵守了約定,沒有派人找你。但你若是自己出現在我眼前,那可就不在我們當初約定的範圍裡了。」
雷烈雲在內心裡再次暗自發誓。
承諾一個不准尋找對方約定的愚蠢行為,一次就夠了。要他這麼聰明的人繼續不知變通地傻下去,他雷烈雲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不管她願不願意再見到他,他必須找到她來治療他多年來的愛情冷感症,否則,他一輩子就要打光棍到底了。
害他經常丟心失魂地徘徊街頭,被車撞斷好幾次腿的禍首,就是那個曾經拋棄他的往日女友,一個屬於紅色的女子
李紅漾。
* * *
誰在叫她?
一名身材纖細、五官嬌美的紅衣女子突然回頭,怔怔地看著空曠無人的安靜巷道。
稍早在馬路上時,她似乎也曾聽見有人在喚她。
那聲似遠又近、令人心悸的模糊呼喚,讓她的心臟疼得差點冒出淚。她當時還恍神了一下下,隨即暗罵自己神經過敏。怎麼可能會有人在街頭不顧形象地這樣叫她?
因此她沒有資事回顧,逕白直直地向前走去。
只是,令她心驚的是,她已經很久不哭了,為什麼在那一刻,竟會莫名其妙的像個瘋子般,好想蹲在路口擁臂痛哭?
是因為知道他也在這個城市中與她共同呼吸著,於是忍不住想起他?
想起那個曾在她生命裡狠狠劃下一刀的男人--
雷烈雲。
「唯嗚--」一聲貓叫,喚回李紅漾紛亂不已的思緒。
她眨眨眼,甩去腦子裡的胡思亂想。
回到有他在的城市後,她似乎就開始心神不寧、緊張過度,而且還有嚴重的幻聽。她搖搖頭,對自己嘲弄一笑。
「乖!『紅樂』,不要叫,等一下我們要去看婆婆,你要給人家好印象峨!」低下頭,心不在焉地輕拍貓籃裡的小傢伙。
走到一扇暗色木門前,她猶豫了一下後,深吸一口氣撫平急促的心跳,然後舉起手迅速按下電鈐。
「誰呀?」蒼老略帶不耐的婦人噪音從屋內傳出。
李紅漾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手腳冰冷地等著屋內的人來開門。
「到底是誰呀?不出聲搞什麼鬼!」紗門聲砰然一響,接著一陣拖鞋級地的聲音叭嗟叭嗟地從屋內傳來,慢慢靠近大門。
暗色木門「呀」地一聲被人開啟,一顆灰白的頭顱探了出來。
咦?沒人?!
兩隻圖似探照燈的老眼,瞪著空無一人的門口。
滿頭稀疏灰髮綰在後腦的老婦人,一手持扇,一手攀著門走出來,移動著嬌小佝樓的身軀,右看看、左看看,滿臉皺紋的老臉頓時變得更皺。
「搞什麼?哪只小兔崽子亂按人家電鈐?合著沒事幹,欺負我老人家是不是?去他的傢伙!」老婦人學著扇子對著空氣大吼,罵聲響徹整條巷子,還微微帶著回音。
或許大家都在午睡,也可能大家都習慣了老太太當街吼人的行為,沒人開門窗回吼抗議,整條巷喬靜得一點聲息也沒有,只有不知何方傳來的「喵喵」兩聲微弱貓叫回應她。
大概自覺沒趣,老婦人重重一跺腳後,搖著扇子,蹣跚地踱回木門內,「砰磅」一聲鎖上了門。
巷道前方不遠的轉角處,躲著一名提著貓籃的紅衣女子,她正驚惶不定地撫胸喘息,整個身軀貼在牆壁上,一動也不敢動。
剛剛,就在最後一秒,她的腳竟然自己有了意識,在她還來不及回神的時候,就已經自動落跑,衝到轉角躲起來。
「都這麼多年了,我怎麼還是這麼沒用啊?這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跟婆婆相認啊?」李紅漾將貓籃抱緊在胸前,對自己的膽怯懊惱不已。
這次回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跑到婆婆家門口按下電鈴,想見見世上唯一的親人,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嗚嗚--她的雙腳幹麼這麼有靈性啊?
如果斷掉了,是不是就不會給她跑這麼快了?
第二章
當雷烈書回到公司上班時,眾人如往常般地跟他打招呼,然而在轉過身後,卻又猛然回頭,訝然地看著他手臂下又出現了招牌標誌--枴杖兩根。
「經理,你的腿又斷了?」在他專屬辦公室等著他處理緊急文件的資探秘書瞪著他的石膏腿,幾乎要歎息出聲。
老天爺!從她進雷氏公司工作到現在,她看過他跛了幾次腳?六次?還是七次?
「沒有斷、沒有斷!這一次還好。醫生說骨頭只有裂了小小一痕,石膏裹一裹,過幾個月就會好了。」雷烈雲綻開斯文無害的笑容,搖搖手連忙澄清。
「經理,你過馬路小心一點吧!不然,要不要幫你把意外險的額度再提高一些?」太可怕了!
「放心,我很快就沒事了。你看,我用枴杖用得多順手,行動流暢、一氣呵成,簡直可以說是如虎添翼、健步如飛哩!」雷烈雲像孩子一樣,耍著手中的枴杖,做單腳平衡動作。
秘書翻翻白眼。要是空間夠大,她毫不懷疑他可能還會舉起石膏腿,來個奧運級的快轉三迴旋!
天知道,他現在拄枴杖拄得「健步如飛」,可是用一次又一次的腿傷換來的。
一般人哪會像他這麼頻繁的出事?
不是撞傷腿就是扭到腳,簡直把骨科跟國術館當成了聯誼俱樂部,三不五時就要進去逛一圈,打打招呼,像是怕人家會忘了他似的。
那些地方去久了又不會有八折優待!
「經理,這是我幫你做好的資料分析圖表,所有的原始數據都附在後面。」秘書眼觀鼻、鼻觀心,冷靜地遞出公文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