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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棠霜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每句話都從頂在她頭頂的下顎,結結實實的震動她的心,貼在他胸膛的耳,也接收到同步的頻率,震得她麻麻的、暖暖的。 「你有回來找我嗎?」她閉著眼問。 「有。後來我母親帶我回來了一趟,但是很不巧,你們家一個人也不在。我因為無法離開醫院太久,所以我母親很快的又把我帶回去。一路上,我難過得一直哭,母親不管怎麼安慰也沒用。後來我父親告訴我說,如果我真捨不得,家裡那棟房子他會保留下來,等我回來時隨時可以再回去住,我才完全安靜下來,乖乖的任由他們安排。」 「難怪,你家那棟房子既不賣出,也不租人。我還在想,你們家是不是很凱,除了放著養蚊子,還花錢重修請人保養清潔。」原來如此,空了十五年的房子,只是父親對兒子的承諾,為了等他回來舊地重遊。 「我父親的確很有錢。只不過,再有能力的人,也無法阻擋歲月變遷。房子會老、人事會變,一景一物都不會等人回來憑弔。」他輕描淡寫地說。 「你是說變成運動場廁所的小公園滑梯?」她破涕為笑,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那一天看到的時候,扼腕得要死。不過,慶幸的是,你還在。」他低下頭,用鼻尖在她頸際又嗅又撫。 「你幹麼!好像小狗喔,別玩了啦。」袁茹茹縮著脖子格格亂笑。 「不要躲我,好嗎?我沒有那麼可怕。」他突然靜止不動,雙臂緊緊的抱住她,像是怕她又逃跑了。 袁茹茹笑容凍結,接著緩緩地將他推開來。 「茹茹……」紀康揚雖然鬆開手,眉頭卻糾凝得更緊。 「我……我高中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學姊,那個學姊很溫柔、很漂亮,而且,她很會畫畫。就是她硬拉著我去社團上課學畫,我才無意間發掘自己的興趣,開始畫圖。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一時的興趣,竟然變成現在吃飯的傢伙。」她從他懷裡坐正,有些不自在的撥撥額前的發。 紀康揚沉默的低著頭,凝望著自己收回膝上的手掌,覺得空空蕩蕩。 「學姊每天都會拉著我,告訴我她的心事。」她像是自言自語的繼續說:「有一天,她說她正在暗戀一個男孩子,但是,那個男孩子沒有察覺她的感情,反而好像對另一個女孩有好感。她很苦惱,天天對我訴說,常常說到淚流滿面……」 她頓了一下,危顫顫地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很痛苦的話,就別說了。」他打斷她的話,心裡跟著她沉重的語調,感到難受悶熾。 袁茹茹搖搖頭。「讓我說完,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跟你說清楚。」 紀康揚垂著眼不再說話,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麼。 「學姊一天比一天還不快樂,談論那個男孩子的時候,又痛苦又無助,我只能用無意義的話,空洞的安慰學姊。正巧那時候,社團裡有個學長開始追我。我一方面覺得受寵若驚,一方面也覺得害怕,怕自己會和學姊一樣,變得患得患失。其實,學姊的話早已經在我的心裡面造成陰影。她說,喜歡上一個人,就會讓人變得煩惱、變得迷憫、變得多愁善感,這些內心的改變,全都在學長開始追我以後慢慢出現。雖然心裡苦惱,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喜歡上那個學長。我開始變得不想聽學姊那些灰色的話,也不想聽學姊痛苦暗戀的心情,只想和學長在一起。後來,我才發現學姊喜歡的人,就是學長……」 說到這裡,她突然俯身將臉埋進手掌裡。 紀康揚伸手停在她頭上,頓了幾秒後,又收了回去,只用複雜的眼神凝望她。 「我從來都不知道,造成學姊痛苦的人,竟然就是我自己。我竟然可以每天聽著學姊傾訴痛苦,然後轉身和學長高高興興的膩在一起……我知道學姊暗戀學長以後,每回見到學長,我就覺得好有罪惡感,忍不住想起學姊哭泣的模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逃跑了,誰也不見。總之,我把事情搞得一團亂。然後學長不知道從哪裡得來消息,以為是學姊從中挑撥,憤怒的把學姊約到教室頂樓去質問。我聽到風聲後,很快的跑上頂樓,結果,看見學姊一臉憤恨的站在欄杆上,整個身體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學長也嚇傻了,愣愣的站在一邊。我驚慌的叫學姊下來……」 說到這裡,她已經淚流滿面,渾身不住的顫抖。 紀康揚仍是沒有伸手撫慰她,任她不斷傾訴,然而眼裡深思和疼惜的眸光卻不斷交錯掙扎。 「後來呢?」最後,他開口催促她說完,要她面對自己的噩夢。 「學姊看到我來了,只是指著學長,對我說:『看吧,我為了他痛苦,他為了你狂亂,而你則為了我跟他而不知所措。茹茹,感情是一件多麼麻煩的事,對不對?沒關係,我幫你結束你的困擾。』然後……然後她就跳下去了……」 她雙手用力的環緊自己,將頭埋在膝裡,泣不成聲。 「所以,你開始認為,愛情,是件麻煩的事情,寧可不碰、不理、不想,就不會有苦惱了?」即使他早已從袁伯父那明白了所有事,冷然的音調裡仍是隱含怒意。 「我忘不了學姊的那些話……是我害死學姊的,當初明知道學姊喜歡的人是學長,我就應該……」 「你就應該退讓,你是這樣想的嗎?」紀康揚截斷她的話。 袁茹茹聽出他嗓音裡的不以為然,她抬起濕漉漉的小臉,愕然望向他。 「那麼我呢?你躲開我的理由是什麼?我們之間沒有第三者的牽絆,對於我的追求,你怕的是什麼?」他緊鎖住她的雙眸,看得她無處可逃。 「我……我是……」她的雙眼憫然的眨著。 「你腦子裡想的、心裡頭怕的,全是你學姊說的那些屁話!誰話在世上沒有苦惱、沒有迷憫?如果像你學姊說得那麼嚴重,全世界的人不就要學她一樣自盡了事?」他瞇眼,聲音像是冰刀一刀一刀的砍向她。 「不要這樣說我學姊!」她掩住耳忿怒尖叫。 紀康揚粗魯的抓住她的雙手,強迫她聽入他的話。 「你學姊是儒夫,受不起打擊,那是她的失敗!而你呢?完全不敢承受一絲一毫的打擊,你比你學姊更軟弱!遇著了事情,只想躲回你父母的懷裡,害怕自己受傷,所以不敢出去闖,是不是這樣?」 他氣瘋了! 原以為離開她的這段日子裡,她會想清楚錯是誰的,不過看這情形,他恐怕是太高估她了。 「你只是倒楣的在錯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難道你要一輩子背著這些人犯下的錯誤,活在自以為是的懲罰裡?你以為你在懲罰自己,你有沒有看見一路辛苦呵護你的父母,也一塊兒跟著你受罪?」 袁茹茹的雙手被他抓握高舉,頭低低的垂在身前,短髮密密亂亂的覆住小臉,渾身哭得一顫一顫。 他看得不忍心,深吸了一口氣,放鬆抓握,溫柔的將她攬進懷裡,有如哄疼稚兒一般,輕輕拍著她的背。 她立即攀住他大聲哭嚎,像抓到救命的浮木般,緊抱不放。 「茹茹,我忍受多年的病痛和治療,為的就是回來找你,那名當年將陽光帶給我的天使。我不想在多年的等待後,才發現我等到的,是個將自己縮在殼裡的儒夫。」 她一聽,忿而推開他。 「對!我是儒夫!我受不了打擊,我害怕受傷,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憑什麼來干涉我?」 「這些話不中聽,所以你惱羞成怒了?」紀康揚怒極反笑。 「沒錯!我再加上臉皮薄,可不可以?當年害你受傷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你回來找我是為了什麼?索討過去的虧欠嗎?好,沒問題!我有身體,可以給你,但是感情,對不起,我沒有!走!我們現在就去旅舍、去賓館、去汽車旅館,什麼地方都好,把身體給了你,我欠你的就可以還清了吧?」她站起來,猛烈的拉扯他的手臂。 紀康揚心冷了,坐在花台上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他等待了十五年的心情,就讓她幾句話糟蹋成這樣? 「走呀!你遲疑什麼?我現在就把我的身體獻給你——」她狂亂叫道。 啪!一聲清脆的摑掌聲在她臉上爆開。 她怔怔的撫著頰。他的手勁很輕,一點也不痛,卻結結實實的擊碎她的心。 紀康揚緩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認為我是回來向你要求當年傷害的賠償?你以為給我身體,就能彌補你自己無心犯下的傷害?而你對你學姊的補償,就是封閉自己?」他的眼裡充滿對她的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