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小姐、小姐……」
惱人的干擾聲在她身邊嗡嚷著,如意輕蹙眉宇,呻吟出聲,胸口有些悶痛。
「小姐……小姐,你醒了?你別嚇奴婢。」
是阿香!如意緩緩鬆開緊鎖的柳眉,一睜開雙眼,就看見阿香正坐在床沿,臉上儘是慌亂的表情,眼眶裡還隱約泛著霧氣。
「怎麼了?」她氣若游絲地問。
「奴婢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應聲,差點沒把我的魂給嚇掉。」阿香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你的身體好冰,奴婢以為……以為……」她沒再說下去,但掩不住神情的慌亂,她方才真的嚇壞了。
如意虛弱的一笑。「我沒事,什麼時辰了?」
「快辰時了。」
通常小姐卯時便會醒來,今天不知怎麼的,竟連個動靜也沒有,原本早想叫醒她,後來心中念及反正也沒什麼事,何不讓小姐多睡會兒,所以又拖了近半個時辰才進內室來看看她,卻沒想到一碰到小姐的身子,卻冷得像冰一般,差點沒把她的三魂七魄給嚇散。
「該去給爹娘請安了。」如意撐起身子,卻覺得有些暈眩,阿香連忙扶住她,如意搖搖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小姐,你沒事吧?臉色好蒼白,是不是著涼了?我去請丈夫。」阿香緊張地道。
「沒事,我很好,不需要大驚小怪。」她在阿香的扶持下下了床。
阿香立即拿起翠綠衣棠替她著裝,如意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不知怎地,有些不舒服,胸口也悶得厲害,心情彷若鉛重。
「小姐,你昨晚又作噩夢了嗎?看起來好像沒睡好。」阿香觀察她的氣色,感覺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可是怪了,如果小姐作噩夢,阿香應該會聽到才是,可昨晚阿香並沒聽見什麼,那該就表示小姐睡得很香甜……」她自顧自地推敲著。
「但怎麼你的臉色這麼蒼白,精神也不好?」
「是嗎?」如意坐到鏡前……嗯……氣色真的是差了些。「昨晚……」她想了想,頭卻莫名地發脹起來,心也抽痛著,有些東西閃過她的腦海,但她卻無法確切地捕捉住。
「小姐,真的不用請大夫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好糟。」阿香梳理著她及腰的烏絲,擔心地望著鏡中面色憔悴的小姐。
「沒什麼,大概是昨夜受了點寒,一會兒就沒事了。」她心不在焉地應著,神情恍惚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蕩著……
昨晚……她似乎作了個夢,夢到有個男子……他……對她說了些話……如意低垂螓首,眉心微蹙,抬手輕覆胸口,她記得昨晚胸口疼得厲害,如椎心刺骨,而後……而後……
「怎麼想不清了?」如意喃念道。
「小姐,你說什麼?」阿香疑惑道。
如意宛若沒聽見她的話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那名男子到底是誰?為何老是出現在她的夢境裡?昨晚……就像是夢中夢般,攪得她分不清現實與夢幻,但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他對她說的話……如意輕揉額際,一抹歎息自她口中逸出,怎麼現在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小姐、小姐……」阿香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如意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嗯。」
「該去向老爺和夫人請安了。」阿香提醒道。小姐今天不知怎麼回事,魂不守舍的。
「唔!」如意這才起身,與阿香一起步出閨房。
滿園的花香飄散在風中,撲鼻而來,如意這才覺得精神振作了些;微風輕撫過她的臉龐,帶來幾許涼意,驀地,一道清脆單調的高音劃過耳畔,如意陡地停下步伐,向園子望去。
「怎麼了,小姐?」阿香疑惑地看著她。
「有聲音。」如意呢喃道。
「什麼聲音?」阿香左右張望。「鳥鳴嗎?」
如意望向園中一株蒼勁參天的古松,聽阿爹說這松樹已歷經三代,古樸且厚實,筆直的樹幹高聳入天,似在與天爭齊,她卻覺得它傲然於塵世之外,獨立於宙手中,不管時空如何改變,它永遠靜佇於斯……
「小姐,怎麼了?」阿香喚道。
如意淺笑。「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這古松好像有生命,正淡然地旁觀世事,超然物外,笑我們這些紅塵兒女在這污濁俗事中翻滾,沾了一身的穢氣。」
阿香一臉茫然,如意輕綻笑靨。「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說起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她又望了古松一眼,這才邁步離去。
阿香連忙跟在身後,更覺得小姐今兒個是真的有些不對勁,可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下意識地往松樹的方向瞧了一眼,不知怎地,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她抖了一下,急急離去。
一陣微風吹來,拂過樹梢,揚起藏身其中的衣襬,他銳利的雙眼直鎖住廊上翠綠的身影,不曾稍離,而後舉起手將指間的葉片放入唇間,吹起一陣清脆的樂聲,瞬間消失於古松之上,只見枝葉因風輕顫,似在呢喃,伴隨著那幾乎已不可辨的模糊樂音。
★ ★ ★ 馮瑞驊坐在廳上,與孟氏夫婦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但視線卻不停的往門口瞧去,似在等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穿著一龔交領紫衫,身形修長結實,五官帶著一絲粗獷味,下巴方正,眉宇間儘是十足的英氣,年約二十三。
孟氏夫婦互看一眼,明白地微笑。「今天如意似乎起遲了,我差人去喚她。」孟夫人說道,她年約四十,容貌秀麗、嫻靜溫婉,一身大袖羅衫,襯出富貴氣息。
「不,不用了。」馮瑞驊因被猜中心事,臉龐微微泛紅。「讓她多睡會兒吧!」
孟遷望著馮瑞驊,手捻鬍鬚,滿意地微笑。瑞驊這孩子對如意實在沒話說,從小到大噓寒問暖、呵護備至,若不是他們夫妻倆捨不得女兒離開身邊,如意早已是馮家媳婦。
他們「孟」、「馮」兩家自祖父那一代起便是至交,來往密切,孟府向來以書香傳家,還曾在朝為官,後來因官場險惡,易生是非,遂不再涉入。
馮府與他們則截然不同,功在沙場,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深得皇上的信任,且在不久前,馮瑞驊更摘下武狀元的頭銜,可說是光耀門楣,沒有辱沒馮氏一族將才的聲名,所謂虎父無犬子。
「今兒個天氣暖和,所以小侄想待會兒帶如意到郊外走走,不知世伯……」
孟夫人含笑打斷他的話。「問你伯父做啥?待會兒你自個兒問問如意。」
「是啊!」孟遷笑道。「你也知道,在這府裡我的話可沒什麼份量。」他瞄了身邊的夫人一眼,嘴角帶笑。
馮瑞驊微笑地看著孟夫人賞了丈夫一個白眼,而後聽見廊廡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一轉頭,便瞧見如意的身影,她穿著淺綠的短襦和白色長裙,外罩著一件對襟的碎花背子,襟長過膝,很有春天的氣息。
如意入廳,先向雙親請安。「爹娘,早。」她福了福身子,才轉向馮瑞驊。「早,馮大哥。」
「早。」馮瑞驊露齒而笑,卻在瞧見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後,皺一下眉頭。「怎麼了?
又作噩夢了嗎?」他審視如意略顯疲憊的容顏。「要不要再多睡會兒?」
孟夫人起身,憂心地望著女兒。「胸口又不舒服了是嗎?阿香,去請大夫。」
「是,夫人。」阿香連忙道。
「不用了。」如意搖頭。「女兒很好,娘別擔心。」她安撫地握一下母親的手。
「如意,若不舒服可別忍,知道嗎?」孟遷也自椅子上起身。
「是啊!你看你,臉色這麼差,連手都冷冰冰的。」孟夫人握緊女兒冰涼的手,面帶憂愁。
「女兒自小就是這樣,娘別煩心。」如意說道。
「可你這陣子早上起來時臉色都不好。」孟夫人蹙眉說。
「沒這回事,女兒覺得精神好極了。」如意撒了一個小謊。事實上,這陣子她天天作噩夢,發病之事,是因為怕雙親擔心,所以並未明說,不想他們操煩,畢竟說了也沒有任何幫助。她轉向馮瑞驊,刻意換個話題道:「馮大哥怎麼來了?」
「本想帶你到郊外走走,但你身子不適,還是多休息的好。」馮瑞驊溫柔地道。
「怎麼連馮大哥也認為如意弱不禁風?」她眼角帶笑,正欲往下說,卻在瞬間皺了一下眉頭,她的胸口……
「怎麼了?」馮瑞驊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怎麼了?」孟夫人見女兒倏地臉色發白,緊張得叫嚷出聲。
如意的額上沁出冷汗。「沒……沒事……」她話還未說完,便突然倒抽一口氣,身子再也無力支撐地往前倒去。
馮瑞驊眼明手快地撐住她。「如意……」
「快去請大夫。」孟遷慌張地大嚷。
「是……是……」阿香頭一個往外衝。
如意揪著胸前的衣裳,痛苦地嗚咽,彷若有利刃刺穿心臟,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從未這樣莫名地發病過……而且現在是白天,她並未入夢,為何……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