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關聯嗎?」他不自覺的加重力道,「你沒夢過他?」他逼問。
如意搖搖頭,因他話語中所暗示的意思而駭然。「你……你是說……馮大哥前世也和我……有關……」她覺得自己要暈倒了。
「他是個討人厭的傢伙。」他雙掌的力量不自覺的增加。
如意吃痛的低呼一聲,咬住下唇。
韓殤注視她。「為什麼不喊疼?」
她眼中浮上哀戚之色。「是我欠你,就該還你,一點一滴皆還給你。」
「別以為這樣就會感動我!」他的臉色依舊嚴厲。「我說過,我曾受的痛苦皆要你體會,一樣也不能少。」
「我知道。」她平靜地接受,眉心緊鎖,肩膀傳來的劇痛讓她無法再言語。
韓殤並未因她的話而得到快意,反而更加憤怒,他一甩手,桌上的茶壺、杯子全摔飛出去,撞上牆,碎成片片。
如意因瓷器的碎裂聲而震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麼發脾氣,她說錯什麼了嗎?
「我……」她忽地咳了一聲,因肩膀不斷的傳來他的寒氣而覺得不適,他在發怒時,寒氣似乎出隨之增長。
他放開她,但臉上怒氣仍熾。
「我只求你別枉害其它人,冤有頭債有主——」
「凡是欠我的,我都要索回,誰都不例外。」韓殤打斷她的話。
「他們怎麼會欠你?畢竟負你的人是我,不是嗎?」她激動地道。
「如果我殺了馮瑞驊,你會如何?」他的聲音沒了溫度。
「不,你不能,你答應我的」她緊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滿是惶恐。
「你在乎他?」他的怒氣如排山倒海般湧來。
「我當然在乎——」
「那我就殺了他。」他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不要——」她再也不顧不得的撲上去緊摟住他,不讓他動彈。「你怎麼能出爾反爾?」她喊道。
他扣住她的下顎,瞧見她臉頰上的淚。「你為他哭泣?為他求情,你愛上他了?」
眸中的殺意盡現,他絕饒不了馮瑞驊。
「不、不」她狂亂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你別這樣。」她淚流滿面。
「為什麼不知道?」他怒喊,他要答案。
她以全身的力量抱緊他,深怕他掙脫她而去。「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的淚不斷落下。「馮大哥對我有情有義,我不能讓他因我而送命。」
他攫住她的肩頭,厲聲道:「我不想聽這些廢話,我要答案。」
「可我真的不知道。」她吸吸鼻子,「我們從小便訂了親,自我有記憶以來,就明白自己長大後要嫁給馮大哥做新娘,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我從未想過其它的可能……」她帶淚望著他。「沒想過會遇上你、沒想過曾是你的妻、沒想過會殺……了……
你……」她痛苦地閉上雙眼。「我真的要瘋了……我好累……好累……」
他不發一語,只是盯著她,見她虛弱地靠在他懷裡,帶淚的臉蛋偎在他的頸肩。
「我無權要求你放過我……可爹娘和馮大哥畢竟是無辜的,求你別將他們扯進來,如果你真要殺人才能消你心中的恨,那就殺了我吧!」她睜開雙眸,一臉澄淨。
「我隨時都能取你的命,但我說過,那樣太便宜你了。」他的聲音依舊冰冷,但已少了洶湧翻騰的怒意。「你的弱點就是週遭的人,我隨便拿一個開刀,你都會痛苦不堪,不是嗎?」
如意平靜的表情被打破,她慌亂地道:「別這樣——」
他冷哼一聲,逼近她。「你總是要我饒了其它人,可為什麼卻狠得下心將利劍刺向我?難道我真的讓你這麼深惡痛絕!」他一拍桌,只聽轟然一聲,桌子碎成片片。
如意被震了一下,三魂七魄幾乎被彈離身軀,她喘著氣,勉強出聲道:「不是……
這樣……」
「你就這麼恨我!」他的怒氣再次席捲而來。
「不……不是……」她迎視他憤怒的雙眸。「我不恨你……從來沒有……」
他冷然地看著她。「好個動人的謊言,你不是根本就不記得前世的事嗎?竟然還能這樣臉不紅氣不喘的扯謊。」
「我沒有扯謊。」她情緒翻騰。「我知道的,我不恨你。」她淚眼婆娑地與他對視。
「每回作了夢,總是難過、總是悲傷、總是有說不出的哀愁,可卻沒有恨,只有莫名的愧疚、莫名的心痛;若我真如你所說的因恨而殺你,那就不會這樣愧疚難受、不會選擇自盡……隨你共赴黃泉……」她的淚潸然落下。「不會往轉世之際,印上那深紅的胎記……讓你辨認……只因烙下傷痛的……不只你一個人啊……」
第一次,他震懾的說不出話,雙臂不覺縮緊,黑眸躍上兩束炙人的火焰,心湖開始騷動。
如意抬起白皙的小手,撫上他冰涼的臉龐。「是我負了你,我很抱歉……也明白說這些都於事無補,但我不知還能怎麼做……你告訴我……」
他沒有說話,只是凝睇著她的雙眸,想從中找出一絲一縷的虛偽與欺騙,但他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情緒波動不已,使他無法專心,他不自覺的更加箝緊她,瞧見她眉心輕蹙,細吟一聲,神情有絲痛苦。
「別以為你說這些話就能改變什麼。」他煩躁的吼。
她的唇邊綻出一朵哀傷的笑。「不,我怎麼會以為自己能改變你什麼。」她歎息出聲。「你對我的恨歷經百年絲毫無減,那必是我無法撼動的。」她的手滑下他的臉龐,目光忽地轉向窗外,眼神疏離而悠遠。
「怎麼?無話可說了嗎?」他抬起她的下顎。
她搖頭。「人云:因果報應、血債血還、殺人償命,道是一報還一報,自作自受,我無話可說,只是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什麼事?」
「你說我們曾立誓:執手相偕,死生不離,那表示……我們相愛過?」她輕聲問道,似在低喃。
他黑眸閃動。「不,否則我們怎會是如今這個樣子。」他不帶感情地說。
她歎口氣,一顆淚珠滑落,他帶刺的話語讓她無力招架。「我明白了。」她沉默下來。
「有其它問題了嗎?」他諷刺道。
她輕輕搖頭,思緒恍恍惚惚地飄蕩起來。她該怎麼辦?他的恨意是如此強烈,她擔心家人和馮大哥的安全,如果他真要對他們不利,她根本無力阻止……
除非……如意輕歎一聲,眉間鎖上哀愁,心中已有了決定,這是她能想到對大家都好的辦法,她沒有其它選擇……只要她消失,那麼,所有的仇恨都會隨之煙消雲散,再無糾纏。
★ ★ ★ 韓殤倚在樹上,口中吹著葉片,抬眼望向天上皎潔的明月,忽地停下樂曲,往如意的房裡瞧去,見她坐在桌前,提筆欲書寫,他轉開目光,心裡驀地又想起白天她說的話。
他蹙起眉宇,情緒起了波動,她胸前的紅色胎記是怎麼回事?他非得弄清楚不可!
他拂袖一揮,眼前的景色倏地褪去,黑夜亦成了白晝,他在一扇巨門前停下,右掌一推,厚重的鐵門緩緩分開,他進入其中後,門又「轟隆」地合上。
「誰?」
兩名青面獠牙、赤身黑體的夜叉現身,在瞧見韓殤時,立刻道:「少主。」
「他呢?」韓殤冷冷地道。
「王在東院密室,囑咐不見任何人。」
「囉唆。」韓殤瞪了兩人一眼,逕自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少主。」夜叉擋在身前。「王吩咐——」
「滾開。」他厲聲道。
忽地傳來一聲歎息。「讓他進來。」
「是。」夜叉立即讓開。
韓殤飛身通過吊橋,而後沒入巨大的石壁內。
在一片漆黑的巖洞中,一抹低沉嗓音傳來。「什麼事?」
「為何她的胸前會有紅色胎記?」韓殤沒有任何廢話,單刀直入的問。
「因她前世是自殺而死。」
「可並非自盡之人都會在投胎後帶著血印,為何她卻獨有?」他皺眉。
室內無任何響應,只是一片沉寂。
「回答我。」他怒道。
「同你一樣,對前世倦戀不捨,執著不放。」
韓殤震住,雙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她對我還有情?」他的情緒開始翻騰。
「這重要嗎?你對她該是恨之入骨。」
「我是恨她。」他的拳頭握得更緊。
「你最好記住這一點,不可再陷情網。還有,不許殺人,否則我會將你困在法界裡,永世不得脫身。」溫和的嗓音變得嚴厲。
韓殤冷笑一聲,並未答話。
「你與她孽緣該盡了,別再糾纏不休。」
韓殤沒應聲,逕自轉身飛出山壁。
只聽一聲歎息在山壁中迴盪。「唉!你的心已浮動,恐要闖禍了。」
看來,他得出手干預了,否則一切將會脫軌,到時恐怕無法回天了。
★ ★ ★ 夜涼如水,燭光搖曳,如意對著桌上的白紙,提筆久久未下,眉頭輕鎖,一時竟不知該從何寫起。她歎口氣,指尖撫上眉心,此時,一陣涼風吹入,白紙揚起,如意連忙以鎮紙壓住,筆尖卻不小心劃過,染出一道墨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