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讓你想起什麼事?」他又問一次,記得她還沒回答問題。
她放鬆心情,考慮了幾分鐘後才繼續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學跆拳道嗎?」
他搖頭。
她微笑。「我小時候在電視上看到功夫片都會特別興奮,後來在我的要求下,爸爸就把我送去學功夫,我從國小起一直沒間斷地練,一路練到高中,還參加學校的跆拳道社,那時候的我……」
她再次頓住。「該怎麼說呢?跟現在差不多吧,很開朗、很愛笑,每天除了唸書,就是打拳,弄得滿身都是汗,那時候社團裡只有我一個女生,其他都是男的,剛開始他們有點瞧不起我,其中有一個男的還斜眼瞧我,那時候我可氣了,發誓要把他們都揍扁。
「我還記得他們被我踢倒的時候那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她因回憶而微笑。「其中有一個跟我同年級的男的,他很高傲,又愛諷刺人,竟說我每天一身汗,臭死了,更氣人的是,你知道他叫我什麼嗎?」
他仍是搖頭。
「他叫我「泥鰍」,我當時聽了很生氣,恨不得能揍死他,我告訴他我叫「凝秋」,不是「泥鰍」。」她說到這兒,還是顯得有些義憤填膺。
雷浚明白的露出笑容。
「可是,他還是不聽,一直叫我泥鰍泥鰍的,還故意一直在我耳邊唱。捉泥鰍。————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天邊的溪泥裡,到處是泥鰍……我氣得跟他扭打在一起,那時我的想法就是要打敗他,所以,從此以後練得更勤了二她笑出聲。「我還記得他被我打倒在地時的表情,我那時可是神力女超人喔!」她彎起兩手手臂,做出凶狠的表情。
他微微一笑,聽她繼續說下去。
「有一年,我因為粗心而輸掉比賽,那時我又氣又惱,一個人躲起來哭,沒想到被他看到,那時!我恨不得能鑽到地洞裡去,心想,被任何人瞧見都好,就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種糗樣!原本以為他會落井下石地取笑我,沒想到他卻遞了一條手帕給我,跟我說了句:「別哭!」然後抓起我的手就往體育館走去,我那時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還氣得打了他好幾拳……
「沒想到他也不讓我,所以,我們兩個就打了起來,一直打到筋疲力盡,倒在地上。後來,他問了我一句:「好點了吧?」我愣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長歎一聲。「沒想到他還是個體貼的人……」
「後來呢?」雷浚問。
「沒有後來了。」她聳肩。
他不解地揚眉。
「他死了。」
「死了?」他皺眉。
「回家的路上,被砂石車……」她沒再說下去。
他也沒說話,只是攏緊眉頭,不自覺地抬起左手碰觸她的頭髮。
「人生無常。」她深吸口氣。
他沒說話,僅是看著她的側臉,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剛聽到他死掉的消息……是說什麼也不信的……」她看著與他交握的手。「不過,我沒哭,就只是坐著,覺得心空空的……那一整天的課沒聽進半句。」
「因為你捨不得他走。」雷浚抬起另一手輕撫她的發。「奶奶走的時候,我非常不安,牙齒痛得我一直捶牆、一直大叫,我撲在奶奶身上一直吼叫,想她跟我說話,爸爸把我拉下來,我咬傷他的手,整個人一直發抖,阿澈跑過來抱住我,媽媽也跑過來,摟著我一直哭。」
她望著他,輕問道:「你現在還難過嗎?」
他點頭。「想起奶奶時還是會難過。」
「我第一次看完情書的時候,在電影院裡哭得好淒慘。」她微笑。「電影讓我想起他,我想,我那時是喜歡他的,可我很笨,一點也沒察覺。」她吸吸鼻子。「如果知道他會死掉,我就不打贏他了。」
「他對打輸我這件事很耿耿於懷。」她笑著握緊他的手。「後來,我回想了一些事,才發現他是真的對我好,每次有什麼比賽,他都會陪我練習,也是因為他,我才會接受學長的感情的。」她叉起兩塊西瓜,一個給他,一個給自己。
「什麼意思?」他問。
「我跟學長做了四年的朋友……」她把腳抬上沙發,背靠著他的臂膀,右手仍與他緊握。「後來學長說喜歡我,我那時沒想仔細自己對學長到底是友情,還是愛情,就糊里糊塗的答應了,因為我怕自己會像高中時候錯過他一樣錯過學長,我那時甚至還想,萬一學長也死了怎麼辦?」
她淺淺一笑,往後仰頭望著他。「我是不是矯枉過正了?」
他點頭。
她的笑容加深。「結果這次搞錯了,我對學長是友情,而不是愛情,感情這件事我是完全沒轍,兩次都處理得亂七八糟。」
「你怎麼曉得對他是友情而不是愛情?」他問。
她輕咳一聲。「嗯……這是我後來想的,你知道……嗯……就是在……」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接吻」這兩個字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不懂。
她沒再解釋。「反正就是我自己想的!你別問了。」
他頷首,不再追問。「或許下次會好一點。」
她搖頭,突然跪坐在他旁邊!說道:「愛情這種事呢?不是說下一個男人會更好?萬一更糟怎麼辦?你知道嗎?在跆拳道裡……我示範給你看。」她拉他起來,與他一起站在電視機前的空出的區域。
「練跆拳道要進步是有跡可循的,像是你踢的角度不夠高。」她示範性地抬起腿。「別動喲……你可以修正。」她輕踢上他的胸膛。
他有趣地注視她的腳掌壓在他的胸口上。
「你只要不停的練習、不停的修正。」她收回腿。「就可以進步,要得分,只要有效攻擊,非常簡單;可是戀愛不一樣,」對在一起多年的戀人,可能會因為一句?我對你沒感覺。了就一拍兩散,多沒保障呀!」她的頭搖得如波浪鼓。「感情這種事不是說「也有白頭到老的。」他實事求是的說。
她微笑。「我知道,可是機率比較少,你知道嗎?台灣每年的離婚率高得嚇人。」她吐個舌頭,然後拉高他的手。「你把手放在肩膀這兒,看我踢不踢得到。」她抬腿量一下距離。「低一點好了,我太久沒練了。」
他放低手,注視著她神采飛揚的表情。
她邊開始上下跳來跳去、邊說:「我先熱身一下,雷浚,你要不要試試?」之後,她突然大喝一聲,右腿踢上他的掌心。
他搖頭。「打架用拳頭就好了。」
她笑出聲。「我以前還想過要不要去練拳擊呢!」她微彎身,擺出打拳擊的姿勢。「像不像?」
他微微一笑,走到她身邊,調整她雙手拳頭的距離。「要近一點。」
「你練過嗎?」她揮出一拳,打上他伸出的掌心。
「看錄影帶學的。」他回答。
「看錄影帶?」她覺得有趣地揚起眉。
「阿澈租的。」他調整她拳頭的握法。「拇指不要放在這裡,容易折到。」
「真好玩。」她再次跳來跳去,揮拳打上他的掌心,沒幾分鐘便已開始冒汗。她停下來,氣喘吁吁的說:「不玩了。」
她全身發熱的坐在沁涼的地上,並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他也坐在一旁。「雷浚,你覺得我是不是很沒女人味?」
「不會,你很開朗,很吸引人。」他喜歡這樣的她。
「開朗不是女人味。」她笑道。「女人味是那種……嗯……我也不會說,就是舉手投足之間很女性化。」她想表演給他看,卻不知該怎麼演。「有女人味的人很優雅,不會像我這樣蹦來蹦去的。」
「你這樣很好。」他一貫的回答。
「我這樣不好,男人喜歡文靜的女人,最好是那種我見猶憐的,會讓男人升起保護欲。」她故意裝出愁苦的表情,但維持不到兩秒便又哈哈大笑起來。「男人喜歡弱女子,我太強悍了。」
「誰告訴你的?」他問。
「很多人。」她頓一下才繼續道:「學長在美國就是被這樣的女生給拐跑的,你有沒有看日劇?」
「很少。」
「裡面有很多女生都是這樣柔柔弱弱的,她們會在男主角要走的時候……我表演給你看。」她拉他站起來,示意他背對著她。
他不明所以的轉頭看她。
「你別轉過來,我還沒表演。」她拍拍他的背,示意他看前面。「好,開始,她們會這樣……」她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背,雙臂環繞在他的身前。
他嚇了一跳,低頭注視她環在他腰上的手。
凝秋將臉頰貼在他的脊背上,裝出楚楚可憐的聲音,「別走——」
語畢,她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也笑了。
「別走、別走、別走——」她殺雞似的尖叫,而後爆笑出聲。「哎喲……肚子好痛……」
就在她要鬆開手時,紗門忽然被推開,兩人同時轉向門回。
「啊——」凝秋不由自覺地叫了一聲,雙眼瞪大。「雷浚——」她嚇了一大跳,雷浚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