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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凱琍

  一個獵戶、一個農夫,到底是怎麼個省吃儉用法、怎麼個努力工作法,才有辦法掙來這些聘禮呢?

  包括雨音,大家都發現,他們對於雅夫真的一點都不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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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個日出日落之後,盛大的婚禮和慶宴一起舉行,難得有這樣的大喜之日,三井村從早熱鬧到晚,處處都擺滿了酒席、點上了燈籠。

  這一天,孩子們如何嬉戲玩鬧都不會有人責罵,而未婚男女也各個藉機跳跳舞、唱唱歌、聯絡感情。

  以往在這種場合,雨音總是會被推上台彈琴唱歌,但今天她是新娘子,只能靜靜的坐在席間,聆聽別人高唱情歌了。

  雅夫雖然肩膀上仍纏著繃帶,每走一步都會發疼,但這是他自己的婚禮,就算只剩一口氣他也要出席。

  眾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雅夫好好的綁起頭髮、好好的穿起衣裳的樣子,發現他其實長得挺好看的,只是黑了點、壯了點,又沉默了點,所以還是讓人感到有點怕怕的。

  而且在那次獵虎之後,他的雙眉間多了一道傷疤,差點就要毀了雙眼,幸好他沒有又啞又瞎,否則,大家可更要同情雨音了。

  周百彥喝了個爛醉,嫁小女兒讓他的心情既複雜又傷感;滕威大夫也差不多,他覺得自己就像在替兒子娶媳婦,兩個好兄弟拼了命的猛灌酒。

  「村長大人,我敬你一杯!」

  「前村長大人,我也要敬你一杯!」

  而蘇珍珠抱著大女兒和二女兒的手臂,大哭一陣又大喝一陣,她心中有千百個捨不得,但事到如今,除了借酒澆愁還能怎樣呢?

  「淑媛、慈梅,快點給我倒酒!娘今天是豁出去了!」

  「娘……」周淑媛和周慈梅都是苦笑。

  男人們似乎都瘋了,跑跑跳跳的,女人們也沒好到哪兒去,又叫又喊的,或許是前陣子被老虎嚇慘了,藉著這個機會能狂歡就狂歡。

  廣場上人聲鼎沸,眾人似乎都忽略了主角——新郎和新娘。

  這對新人坐在首位,雅夫自然是不說話的,而雨音也找不出什麼話好說,兩人就默默的看著村民尋歡作樂。

  雨音偷偷瞄了他一眼,趕緊又收回視線,呼,她心忖他的存在感真的很大,雖然他只是坐在那兒不言不語的,她卻很難忽視他就在她身邊。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曾讓他背過,那時她還是個小娃娃,但他已經長得好高好壯了,沒想到此時此刻,他們竟會以夫妻的身份坐在一起。

  可是……這樣下去好像也不是辦法,雨音遲疑了很久,不斷想著二姐說的話,自己該要主動些才對,於是她為雅夫把酒杯倒滿,「我幫你……倒酒。」

  雅夫的肩膀振動了一下,如夜般的眼眸望著她片刻,像是有許多話想對她說,卻欲言又止的,終於舉起酒杯一口喝乾。

  雨音被他的喝法嚇了一跳,這樣的烈酒他竟能一口喝完?他是不是很愛喝酒,而且酒量很好?他怎麼又老是盯著她看,這是什麼意思?表示他還想喝酒嗎?不然,他為何露出那樣渴望的表情?

  雨音趕緊又把酒杯倒滿,「請……請用。」

  雅夫深深凝望著她,然後又喝光了酒。

  就這樣,雨音完全不懂雅夫的意思,只能照著自己的猜測不斷的倒酒,而雅夫也一杯接著一杯喝完了。

  「呃……你會不會喝得太多了?」雨音發現酒桶已經干了。

  雅夫自然無言,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專心的注視著她。

  這時滕威東搖西晃的走過來,興高采烈的道:「雅夫,你這小子,我本來要跟你喝個過癮的,可惜你的傷口還沒好,現在不能喝酒,不過,下次我可不會放過你的!」

  「咦?」雨音睜大了眼睛,原來雅夫現在的狀況不能喝酒?為什麼他不告訴她,也不拒絕她呢?

  「對!我差點忘了,」滕威又轉向雨音交代道:「雨音啊!這小子的肩傷還挺嚴重的,你得小心伺候他,別讓他的傷口碰到水。」

  「是,我會記得的。」雨音趕緊回應。

  滕威沉吟了半晌,伸手敲了敲腦袋,「咦?奇怪,應該還有一件事要跟你們交代的,怎麼腦子突然不靈光了?算啦!等我想起來再說吧!」

  滕威呵呵笑著,又去找人拼酒,這時雨音才轉過頭,迷惘地看著自己的夫君。

  雅夫迎上她疑惑的雙眸,他的眼中浮現一抹羞澀的溫柔,在心裡默默對她說:只要是你倒的酒,即使有毒,我也會乾杯。

  **************

  新婚之夜顯得有些混亂,村民都歡鬧得過了頭,誰也沒管新郎和新娘上哪兒去了。

  月兒轉西,雨音認為自己的夫君應該休息了,他身上還有傷,剛剛又喝了酒,雖然他看來壯得像頭熊,但她最好還是快點扶他回家,免得他等會兒又昏倒了。

  「我們……回家好不好?」雨音抬起頭,小小聲的問。

  當她說到「回家」兩字時,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發現雅夫的臉上似乎發亮了,也不是真的臉會發亮,而是一種……一種很開朗、很快樂的表情。

  雖然只有一剎那,不過,他那樣「發亮」起來的時候,感覺上親切多了。

  親切?要是娘和妹姐們知道她用這種說法,可能都會笑壞肚子吧?

  新婚夫妻就這樣安靜的離席,路上不少人喝得東倒西歪的,還有人醉得掉到田壟裡,一路走來,竟然沒人發現他們就是今天成親的主角。

  所謂行禮、鬧洞房、喝交杯酒,全被大家自動省略了。

  走進屋裡,雅夫才點上油燈,卻終於支撐不住,一古腦的跌在床上。

  雨音掩住驚呼的小嘴,「你沒事吧?」

  雅夫沒有回答,他全身都很熱,而且他不能說話。

  雨音鼓起了最大勇氣,向前伸出小手,「我……我要摸摸你的額頭喔!」

  雅夫自然沒有阻擋,當她微冷的小手碰到他的額頭,帶來一瞬間的清涼和幸福,然後她立刻收回了手,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

  「你發燒了,我去找滕大夫!」

  就在雨音轉身要跑的時候,雅夫及時捉住了她的小手,不讓她離開。

  「為什麼不讓我去?」她一回頭,本來是很困惑的,但看到他的眼睛,不知道為何,她好像突然就懂了,「對了,滕大夫早就喝醉了,找他也沒用。」

  雅夫點點頭,這是他今晚第一次對她有所表達。

  雨音需要的正是這個,她坐到床邊,低下頭說:「我們以後說話的時候,不……不是我們,是我對你說話的時候,你可不可以用搖頭和點頭,讓我明白你的意思?」

  雅夫沒有立刻搖頭或點頭,因為他感覺到她額前的髮絲落下,輕輕拂在他的臉上,那觸感讓他暫時忘了要回答。

  「可以嗎?」她又問了一次。

  他這才回過神,點了點頭。

  她微笑了,這也是她今晚對他的第一個微笑。

  「那……你躺著休息,我去給你倒水、拿毛巾。」她記得娘都是這樣伺候爹的,不過,她忘了這裡不是自個兒的家,她轉來轉去轉了好幾圈,才在浴室找到水缸。

  這裡……到處都好厚實、好儉樸、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少了點修飾、少了點風情,卻是非常實際而穩固的。

  雨音沒時間仔細端詳,端了一盆溫水,又從自己的嫁妝中拿出手絹,沾了水輕輕擦過他的臉、他的頸,也替他脫了鞋、寬了衣。

  除了爹之外,這是她第一次瞧見男人的胸膛,雖然害羞又緊張,但他可是她的夫君,她沒有理由退縮,瞧他都發燒得流汗了,她怎麼能置之不管呢?

  其實,她也不太確定妻子該做什麼,這些都是她自己推測的,不過看雅夫一直都沒抗議,她應該沒做錯才對吧?雅夫確實都沒抗議,他的頭很昏,身體很熱,他以為這只是一場夢,因為雨音的小手碰在他身上。

  「你好點了嗎?」他好像還是很不舒服,真糟糕,她趕緊拿出被子替他蓋上,這是她縫了好幾天才完成的,上面還繡著鴛鴦戲水圖。

  烈酒和高燒的交相逼迫,雅夫就快維持不了清醒的神智,但在閉上眼睛之前,他仍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彷彿在對她說「謝謝」。

  雨音感到一陣錯愕,為何他沒說話,卻能以眼神傳達呢?或許,他並不像大家以為的那麼難以接近吧?

  熄了燈,雨音在黑暗中更衣,靜靜的上了床,躺在一角。

  對於嫁人這件事,她心中不是不緊張,但卻有一份說不出的平靜,從今天起,她的少女時代就結束了,但她至少還擁有一份回憶。

  是的,就是那送她花兒的人,雖然她從未見過,但對她來說,那就是初戀了。

  能夠有過一段淡淡的初戀,再為人妻、為人母,對她而言就沒什麼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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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第一夜,雨音睡得很好。

  她向來有手腳冰冷的毛病,尤其是在夜裡,現在已是深秋,她當然會更怕冷、更睡不穩,但很奇怪的是,她一整晚都沒醒來,因為她覺得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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