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言坐在那邊的沙發裡,雙手抱著一杯熱咖啡,低著頭,沒有說話。
「真秀又不開口,我有什麼話好說?」仲海說話的時候一分神,那個籃球從指尖上掉了下來,在桌面上一彈,彈向靠著牆的真秀。
「啪」的一聲,真秀接住那個球,另一隻手仍然插在口袋裡,很閒適地靠在牆上,「我想關於雪言不是雪言的問題,你們或多或少心裡都有數,對不對,」
中國水閉嘴不答,這個問題,他已經答過了。
藏血的髮辮在辦公桌的邊緣晃動,他推了一下自己的金邊眼鏡,微微一笑,「啊,我只是懷疑,並沒有確定。」解釋了一句,藏血慢慢地說:「雪言有時候鋒芒畢露,不太像資料裡懦弱的女孩。」
「我知道她不是雪言。」仲海舉手,做乖巧狀,「理由很簡單,上學期所有體育不及格的學生的補考,都是我安排的,在幾個月以前,姜雪言由於非常糟糕的表現,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三十五分的體育是同情分,按道理她應該連—分都沒有的。這學期她突然變成了運動天才,我當然知道她不是雪言,雖然她們長得很像,但是這個雪言矮一些,我還是分得出來的,人只會長高,恐怕不會變矮的。」
雪言慢慢抬起頭,她不知道,她在別人眼裡,已經露出了那麼多的破綻,如果讓阿剎德的人稍微接近,她一定會露出馬腳……一股熟悉的惡寒泛上心頭,她緊緊地握住咖啡杯,咬著嘴唇。
真秀用最簡潔和最快速的方法,解釋清楚了這具體是怎麼一回事,然後聳了聳肩,「昨天阿剎德的人,已經出現在學校裡,雪言的處境很危險,你們有什麼看法?」
「原來你們兩個昨天晚上跑到中餐廳去逍遙,噴噴,真秀啊真秀,真看不出來,你還真是一個標準情人,做什麼都是第一流的,連泡妞也是。去吃海鮮全餐?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闊綽,什麼時候請我吃一頓?」仲海笑嘻嘻。
「仲海!」中國水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經一點?」
「你幹什麼今天老是和我過不去?」仲海怪叫,「這還有什麼好討淪的?把雪言藏到真秀家裡去不就行了?不要讓她在學校出現,以免讓人半路上看見了。」
「你這算是什麼主意?」藏血皺眉,「你沒聽見阿剎德那些人第一步要對付的就是真秀嗎?藏到真秀家裡去?你怕雪言暴露得不夠快嗎,」
「喂!不藏到真秀家裡去難道藏到你家裡去?」仲海瞪眼,「你家裡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帶了個女生回家,你不怕立刻成了你家左鄰右舍的新聞,一下子全世界都知道了,那還藏什麼藏?」
「留在學校裡就很好。」中國水插了一句,「雪言只要表現得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別,阿剎德的人沒有那麼容易找到她的。」
「對,雪言突然從學校消失了也很惹人注意,這樣好了,讓她像平常一樣,十節課只上那麼一兩節,其他時間都待在宿舍裡不要到處跑,少見人,少說話,這樣可以了吧?」仲海說話說得特別快。
讓她一個人留在宿舍裡?她會害怕的,雪言需要一個人陪她。真秀靠著玻璃幕牆,轉過頭問雪言:「你說呢?」
雪言蒼白的臉上勉強笑了—下,顯得可憐生生,「我也同意,只要一個人躲在宿舍裡,當自己不存在,就不會有事。別擔心,我一個人可以的。」她居然像知道了真秀的想法,反而開口安慰他,「昨天……只是我沒有心理準備,看到了才會那麼害怕,現在不會了。」
四個男生面面相覷,誰都看得出她怕得要死,卻要勉強說不怕。
真秀手一抬,把籃球拋給了仲海,「暫時就這樣吧,你們過來一下。」他打開電腦屏幕,「這是我憑印象在國際刑事犯罪檔案裡面查到的,昨天我走進餐廳門口的時候大概看了一眼,這是我有記憶五個人。」
大家全部集中注意力在屏幕上,只有雪言蒼白著臉。真秀他有那麼好的眼力,只看了——眼,就牢牢地記得有些什麼人,他昨天晚上一定蠢得很晚。
「還有一個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臉,不過從口氣和他坐的位置看來,是六個人中的首腦。」真秀指著屏幕,裡面只有寥寥幾行,資料少得可憐,「有關阿剎德,檔案裡只有十七個人有明確的紀錄,而且這十七個人現在還有多少是活著的,誰也不知道。昨天在伊賀顏出現了這五個、那第六個人,也並不一定在這些資料裡面。」
「狙擊手大頭,鬼面客,老鼠,居然還有人叫麻醉品?這老兄的名字有創意到家了!」仲海一邊看一邊自盲自語,「美洲山獅,這些明顯都是綽號,不是真實的名字,果然狡猾。」
「kef」藏血開玩笑,「這可不一定是麻醉品,說不定,人家的名字其實意思挺美的,是『如迷醉的夢境』的意思,呵呵。」
「也可能是印度大麻。」中國水冷冰冰地說。
真秀用文件夾「篤篤」地敲著桌子,「不要討論『kef』的意思。」他要把這群人的精力集中起來,簡直組織紀律性極度渙散!有幾個人會在討論一件性命攸關的事情的時候,突然間轉移話題,討論起麻醉品來了?
「是印度大麻。」是雪言的聲音,她幽幽地道,「他是印度人,沒加入阿剎德之前販賣過毒品。」
真秀在她面前討論阿剎德的成員,本是想激起她反抗的勇氣,但是她真的開口插入了談論,心裡卻莫名地湧上了一股不忍心的情緒。是昨天雪言的恐懼還纏繞在他心頭沒有散去嗎?強迫她畫對,對雪言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吧?堅強一點,你要堅強一點。真秀指著屏幕,本想說什麼的,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真秀?」藏血詫異,「怎麼了?」怎麼一句話說一半?這不是真秀的作風。
「沒事。」真秀定了定神,「雪言,你知道第六個人是誰嗎?」
雪言搖頭,輕聲道:「我平時見到的,只是餵養我們的大頭、印度大麻和老鼠。」
聽到了這句話,莫名的人人都有一種反胃的感覺,她用了「喂養」這個詞,然後跟著的是「大頭、印度大麻、和老鼠」。
仲海難受地摸了摸脖子,「我的天,想到這些名字,你怎麼還能吃得下去?老鼠?這位老兄也真是的。」
「當你不吃下去就會死的時候,不吃也得吃。」雪言冷冰冰地說,然後她似乎是太用力握住那個咖啡杯了,「喀喇」一聲,咖啡杯在她手裡破裂,破裂的碎瓷,一一扎進了她手裡。
「雪言!」真秀吃了一驚,迅速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藏血!」
藏血很快過來,挑出了她雙手的碎瓷,給她的傷口塗了一層止血藥,才皺眉,「你搞什麼?」
「我不是故意要製造麻煩的。」雪言淡淡一笑,湊近了看,藏血就看得出,她笑得很淡,卻很淒涼,「如果你們嫌我麻煩,我可以馬上走。」
「胡說八道!有誰嫌你麻煩了,」藏血給她塗好藥,她手上的傷只是輕傷。
「不要騙我。」雪言淡淡地說,
藏血呆了一呆,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表情。
等收拾好雪言兩手的傷,藏血拉著她站起來,當沒有看見站著的兩個人奇異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走過電腦屏幕前面,「真秀你剛才沒說完,你想到了關於第六個人什麼?」
真秀走過去飲水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聳聳肩,「既然阿剎德可以製造一種可以供人隨便移植的活人器官,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一個關於免疫與排斥反應的醫學專家。我在想,也許這第六個人是這方面的專家。」
「很有道理。」藏血點頭,「那就是同行了。」
仲梅多看了兩眼,記住屏幕上五個人的模樣,「真秀,按你的意思,如果我們在學校裡遇到了這些噁心佬,是要一拳打倒拖走,還是……」
「不要輕舉妄動。」真秀喝了一口水,笑了笑,把肩靠在飲水機上,「我只不過召集你們來說清楚情況,幫助雪言瞞天過海而已,你們可以幫她,讓她成為最不起眼的姜雪言。」再喝了一口水,真秀抿起嘴角,「主要的行動會在我這裡,他們會先調查我,有所行動,也會從我身上著手。所以有什麼激烈的行為,還是我來吧。」
「真秀,雖然你一向很能幹,但是這一次的事情很危險……」仲海猶豫,「你真的不打算要任何人幫忙,要自己直接來?我看你還是告訴伯父—聲比較好。」
「不用了,反正該來的還是要來的。」真秀很愉快地揚起眉毛,對著藏血笑了一下,「需要你們幫忙的時候,我一定會說的。」
雖然在討論她的事情,但是真秀的秘密,總是若有若無地纏繞在問題中間,藏血總有些話想說而沒有說,中國水的目光也很奇怪。雪言咬著嘴唇,當滿腦子都是真秀的時候,恐懼就隨之遠走,就好像如果有真秀在身邊,就算阿剎德的手術刀對著她,她都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