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齡這——次不會再被騙了,她已經被他認真的眼神騙過很多很多次,這一次,她不會再相信他,「你騙我。」
還齡重複一遍,「你騙我,」她搖頭,很堅定地搖頭,「你愛不愛我,沒有人比我清楚,是嗎?」她雙手運勁,把則寧橫抱了起來,「相處了這麼久,我如果還不知道你愛我,我就不是人,是豬!」
她——竟然這樣堅定地相信,他愛她!
則寧驚異地看著她的眼神,她知道他在愛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不肯承認,不肯承認,她害怕承認他愛她!
「不要再騙我說你不愛我,只是負疚了我,則寧,你不是那樣的人,你不是!」還齡突然非常狂亂地打斷他的話,「你沒有騙人天分,沒有!」她非常乾脆地一把摀住他的嘴,「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病了,他們可以救你!」
則寧的頭痛已經漸漸好轉,總是這樣痛一陣,就莫名好轉,而在頭痛的時候,會給他錯覺,是否會就此死去?
「還齡,不要!」他突然低叱了一聲,「不要去!」
還齡驟然停下腳步,「你早就知道他們在找你?」
則寧手肘一撞,撞向還齡的胸口檀中穴,他武功雖失,但是眼光尤在!這一撞,逼得還齡本能地鬆手後躍,「幹什麼?」
「不許去!」則寧這一回是非常鎮重地道。
「你明明知道他們在找你,你明明知道他們就在哪裡,你明明知道你去,你就可以換回你的榮華富貴,你的才華就可以發揮,你就能得回你的權勢地位,你為什麼不去?」還齡心中莫名震愕!
她知道大宋軍隊在找他!但是她不說,因為她心中有恨,不願他一朝之間又變回那個殘忍卑鄙的則寧,私心裡,她不願則寧離她而去,她是個矛盾又自私的女人,總之,她沒有說。在她心中,她終是向著大遼,因為她是在那裡長大的,她的感情在那裡,她知道則寧對趙炅的重要性,所以她不願他回去,她不希望他再一次攪入戰爭——他和她一樣,在某些方面是特別心軟的——尤其是——對於性命,不管是人命,還是其他。
但她不知道他竟然知道!他不懂契丹語言,所以雖然她不能說話,日常出去,還是她出外與人交流,交換物品,她不知道他怎麼可能知道?他知道,為什麼不走?因為,他愛她?他願意陪她一輩子在這裡?她不是傻子,他是一輩子嬌生慣養的人,如果可以不吃苦,他是不會待在這裡的!為了什麼?
「因為,他已經不是大宋朝位高權重的趙則寧,而是陣前叛逃、帶走欽命要犯的降將。」有人接口,「誅劍,你找的一個好男人,果然是有眼光!你雖然沒有殺了那皇帝,得回這一員大將,師傅絕對會原諒你的。」聽聲音,這人應該已經在他們身周停留了很久了。
第8章
一員降將
還齡陡然轉身,一頭長髮抖得筆直,飄散在肩頭一邊,「大師兄?」
「誅劍,你不要用你那鬼都聽不懂的聲音和我說話,說不出就閉嘴,難道你的男人沒有教你嗎?」來人冷冷地道,「你躲在這裡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以為,躲在這裡就可以和這個變節投敵的窩囊廢雙宿雙棲?你真是太天真了,出去吃了這麼多苦頭,你還是這樣天真,你說大師兄我是讚你好?還是罵你好?」
則寧頭痛剛過,陡然又聽見他竟然已經變成了人家眼中的「降將」,他深吸了一口氣,多日來努力忘卻的死結,又泛上表面,「我既沒有叛離大宋,也沒有向大遼投誠。」他只淡淡解釋這一句,「你不要這樣和她說話,你明知道她不是堅強的人,會傷了她的心。」
來人是鑄劍大師的首徒,耶律珩,聞言非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嘲笑道:「這樣膿包的男人我倒是第一次見,是男人還怕傷了這丫頭的心?她還有心?她心裡不全是你嗎?哈哈哈,我正要傷一下這丫頭的心,看她要對我如何。哈哈!」他冷笑幾聲,伸手向則寧抓去,「你隨我走,太后要你的人!」
還齡手上無劍,眼見耶律珩出手如電,她想也未想,自知手上力不如人,飛起一腳踢了過去,「放手!」
耶律珩這一抓可比她快得多,眼見就要抓中則寧的右臂,卻見則寧左手斜攔,姿勢看起來是毫不出奇,但是自己這一抓如果抓到了底,非把自己手上「少海穴」撞到則寧手肘上去不可!他心中一凜,縮手後躍,這個男人,雖然武功已失,但依舊不可小覷!
他後退,則寧出足一絆,他眼光素好,這一出腳,正正瞧準了耶律珩後躍的舊力已盡,將落未落的時候,耶律珩看得出他武功已失,一下輕敵,竟然幾乎被他絆個正著,連忙足尖點向則寧右足「解溪穴」,逼他收腳。
但是則寧根本沒有真的要把他絆倒的意思,右足一出即收。
他只不過要分耶律珩的心而已,如此一分心,還齡那遲來的一腳就結結實實蹋中耶律珩的後頸,幾乎正中「大椎穴」,那可是人身死穴之一!
「啪」的一聲,還齡飄然後退,則寧淡淡一笑,而耶律珩臉色大變!這兩個人極不好鬥!還齡的武功本就相當了得,他雖然貴為師兄,但也並未在武學上有超越她的多少成就。他之所以認為吃定他們兩人,是早知還齡心性純良,則寧武功已失,卻不知,還齡是心性純良,但是她有則寧指導,則寧雖然武功已失,但卻有還齡幫手,他自己勁力雖失,但身手尤在!絕不是沒有還手之力的窩囊廢!尤其則寧認穴之精之準,更是一大威脅!
後頸火辣辣的痛,但丟了面子的懊惱大大過於後頸的痛,耶律珩「錚」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軟劍,鑄劍大師門下,每個弟子都腰間佩劍,上一次還齡刺殺趙炅身背兩劍就是這樣。
還齡陡然變色,鑄劍谷的武功全在劍上,給耶律珩抽出劍來,實在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
「我看你們,你和你,你們兩個,還是乖乖隨我回去比較好過。」耶律珩用劍指著他們兩個,「師妹,我和你同門十幾年,不想動手傷你,你還是自己和我走。」
還齡搖頭。
則寧也是那樣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耶律珩為之氣結,「你們兩個,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怪不得我辣手無情!」他軟劍一震,「霍」一聲響,對著則寧刺了過去。
還齡衣袖一揚,點向耶律珩的手腕;則寧瞧得奇準,這一劍刺過來,他側身讓開,扣指在扁平的劍刃上推了一下,他的力道雖然不大,但是推得恰到好處,讓耶律珩這一劍的力道微弱出了掌握,幾乎又讓還齡一指點中他手上的穴道!
該死的!耶律珩著實沒有想到最難纏的不是還齡,卻是手上無力的則寧!他實在應該早早殺了他才是!
三個人一柄劍,兩個人影翻飛,一個人只是退一步,進一步,就這樣夾雜著劍光拆了不知道幾百招。
則寧畢竟是沒有真力的人,時間一長,他就開始疲累,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對於耶律珩軟劍的反應也就沒有開始那麼敏銳。
耶律珩瞧出了便宜。
還齡只能著急,卻是無可奈何。
——***——
「是你救還是我救?」有人笑瞇瞇地問。
「當然是你救。」另一個人的聲音分明有一種別樣的動聽,像一抹雲摟住了山睡去一樣的慵懶魔魅。
「好,我救,我救完了你到我丞相府彈琴給我聽。」開始笑著說話的人的聲音柔軟而好聽,「我要聽《皇皇者華》。」
「我不回都城,你如果可以等,那就等吧。」另一個人懶懶地道,「聖香少爺,你再不救,則寧就變成死的,到時候你就算把這個呆頭切成八十塊我也是不要的。」
「他當然不會死,我要他活,他怎麼敢死?」聖香坐在則寧和還齡蓋的草棚子的頂上,笑瞇瞇地看下面,「則寧啊,聽見沒有?爭氣點,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多麼丟臉?我說了你不會死的,你當然不忍心讓我說謊,對不對?趕快踢他一腳,對對對,還齡丫頭踢得對,就是這樣。則寧還不趕快閃人?他要刺你左腰,對,我建議你踢他屁股……」這就是所謂在很努力「救人」的聖香大少爺。
六音懶懶地看,他就坐在草棚的另一頭,本來是趕往苗疆的,走到半路,聽說則寧出了事,就半路轉過來看看,結果遇上了這個天下第一大少爺,不知道他巴巴地從都城趕來,又有什麼好玩的?則寧和他又不熟,有什麼道理要這位叫苦第一,好玩第二,多管閒事第三,真正做事第四的大少爺跑到這裡來玩?他自己身體據他自己說是不好的,丞相也寶貝他寶貝得緊,為什麼他會來?
不過聖香既然插了一腳,也就是說,則寧必然是沒有問題的,無論是現在動手也好,朝裡的大罪也罷,聖香少爺顯然已經扛上了,他雖然不是什麼官,卻比任何官都厲害——誰叫皇上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