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岐陽這才想起來,狂汗,他有點心虛,東張西望,「我還以為,你那時候沒在聽呢。」他只是隨便亂講,順口說說而已,可是她竟是記得如此清楚。
「我在聽,江先生也在聽,我們都在聽,只不過,你能要求我們有什麼反應呢?」神歆歎息,「是我應該讚你說得很好,還是可以塞住你的嘴巴?我已經點了你的啞穴,但誰知道你居然還可以說話。」
「我有說話的權力,」岐陽瞪眼,「我為什麼不可以說話?他們欺負你,難道我連生氣都不可以?」
「我不是說你不可以生氣,我也——」神歆忍不住好笑,為什麼他總是像個孩子?「我也不高興的,但是你怎麼可以說得那麼難聽,說他們養我是在養狗?還說得——」她臉上微微一紅,「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我說得不對嗎?」岐陽哼哼。
「我沒有說你錯,否則,江先生也不會生氣。」神歆看他在那裡哼哼的樣子就歎息不起來,想笑,然後忍住,「我是說,你以後不要這麼任性,有些話可以含蓄就含蓄一點,他們——畢竟都老了。」她用一種很溫柔的心情拍了拍岐陽的手臂,「老人,總是很寂寞又很偏執的,總想要留住他們最光輝的時候,假如你肯用心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你好的,不要打擊他們的自負,他們的想法也許不太好,但是,你要知道,他們已經很久很久什麼事也沒有做過了,好的,壞的,都已經在名醫山莊的別院裡面住了很久很久了,他們以後也是不會離開的,也是不會傷人的——除非,你刺激了他們。」她眼神很清亮地看著岐陽,「他們雖然是很寂寞的人,但是,也有可能變成很可怕的人,我不想他們傷害你,一點都不希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忍一忍,讓一讓他們,不要這麼任性。好不好?」
岐陽不太情願,皺眉,「他們都不是好人。」
神歆正色,「他們不一定都是好人,但是,你不刺激他們,他們就不會做壞事,他們還會救人,你說,是滿足你一時之快好呢,還是順著他們好?他們都已經老了,雄心不再,只不過想維持他們過去的輝煌罷了。」
「我不想聽這樣深奧的道理,」岐陽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我們回去,我記得不會隨口胡說八道就是,以免惹火了你家老頭,大家一擁而上把我碎屍萬段,拆皮裂骨,是不是?」他聳聳肩,「你就是這個意思,對不對?」
神歆微笑,「你說是,就是吧,反正,你想的,雖然糊塗荒謬,但是,倒是從來不會錯的。」
「哇,你這算是什麼話,你是罵我,還是讚我?」岐陽跳起來,抄了一個枕頭向神歆丟過去,笑罵道,「你來這裡久了,居然還會拐著彎罵人。」
他這一記枕頭「力敵萬軍」地砸過來,神歆一笑,一揚手,隔空接物,就把枕頭接在手裡,「你難道要和我動手?」
岐陽耍賴皮,「我和你動手,難道你還可以殺了我?」
神歆為之氣結,歎氣,「我為什麼會和你這樣一個——」她說起罵人的話依然是會臉紅的,低低地道,「無賴在一起。」
岐陽最喜歡看她臉紅,笑嘻嘻地坐在那裡看,「你就是這樣子最好看,平時幹嘛老是裝作尼姑?裝得比誰都大?你明明比誰都小,十九歲,裝老太婆,嘻嘻。」
神歆低低地哼了一聲,口氣和岐陽一模一樣。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岐陽在心裡得意非常,自從遇到神歆之後,他就常常得意,得意忘形!
第9章
人心險惡
失蹤許久的神歆突然回來了。
一時間江湖震動。
「古井神針」的名望品行依然是受到尊重的,她的失蹤,引起了江湖極大的關注。
但是她居然從開封回來了——開封是她失蹤的地方,大家已經不知道在那裡找了多少次,卻亳無線索,現在她居然從那裡回來,簡直是毀了江湖上消息最靈通的丐幫弟子的聲譽。
她還沒有回到名醫山莊,一路之上,就已經遇到了許多同道中人的關懷詢問。
等到她失蹤了,不能再做神,也不能再為聖的時候,才有人突然醒悟過來她的重要性,她也是個人,也會失蹤,也會遇到危險,而不是一個專門在別人遇到危難的時候去拯救的挽救者。
在離名醫山莊還有一百二十里的「潘崔樓」裡,白溫情請客。這個酒神歆和岐陽非喝不可。
「神歆姑娘,岐陽公子,救命之恩,我不言謝,卻是要地地道道和你們喝一杯,否則白某人於心不安,於情不快,前些日子聽聞兩位出了些麻煩,在下也曾四處搜尋打聽,卻不知江湖傳言本不可信,二位安然無恙。」白溫情一手持著細瓷的酒杯,一面道。
「哪裡哪裡。」岐陽乾笑,他有一種不怎麼妙的預感,總覺得這個白溫情會給他帶來麻煩,但是據他誠懇謹慎的觀察,卻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出來——他本以為這種怪異的感覺會來自感情——例如什麼白溫情暗戀上神歆之類的,但是據他一雙眼睛在他臉上掃了這麼久,也沒有看出半點蛛絲馬跡的痕跡。
但是的確有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讓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煩得很。
神歆自然看得出他心神不定,私底下握了握他的手,「怎麼了?」
岐陽低聲道:「我有點疑神疑鬼,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就是覺得不對勁。」
神歆微微一笑,低語:「我也覺得不對勁。」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岐陽懷疑地看著白溫情,這個人的的確確是白溫情,他是絕對不會認錯的,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很「大俠」,那也是不會錯的,但是問題出在哪裡呢?
白溫情舉起酒杯呷了一口,「我先敬二位一杯。」
就在他說「敬」的那個字的時候,岐陽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了,味道!
這裡有鬼臼的味道!
這個味道他可是記得太根深蒂固了,他去「那邊」之後,也依然在繼續進行關於鬼臼的研究。這裡充滿了一股鬼臼的味道!而且是極淡極淡的——帶一點醫院消毒水氣息的味道!
怎麼可能?他在大宋朝聞到了一種經過加工的,醫用鬼臼的味道!
味道的來源——岐陽的腦筋動起來反應是極其迅速的,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味道的來源是白溫情的杯子!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染上Ebolavirusdiseasa?是一個人染上Ebolavirusdiseasa,而不像宮裡的太監是集體染病?他染病的時間,早於宮中的傳染,他的傳染,並不是直接傳染,而是第三代或者第四代的傳染——
岐陽突然有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想——莫非——
神歆在這個時候問了一句:「白公子是獨自前來的還是與人同行?」
白溫情微微一笑,「是獨自一人。姑娘何出此問?」
「我看見公子腰間的玉珮,這個不是白公子自己的東西吧?」神歆不動聲色,淡淡地道,「我記得白公子的笑龍玉是公子的象徵之物,公子難道把它送人了?白公子不是曾經表白玉在人在,物失人亡?難道事到如今——忘卻了?」
白溫情低頭一看,岐陽也看,只見他腰上掛著的,是一朵梅花形狀的粉色的玉墜子——顯然是女人的東西,而且系得有點零亂,顯得系的人的倉促,或者漫不經心。
岐陽心中警鐘大響——要出問題了!他本已猜到一種極其可怕的可能性,但是神歆卻出口挑了出來。這個東西,顯然不是白溫情的東西,顯然系的人也不是他自己,但他卻說沒有和人一路,豈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和誰在一起?為什麼他要隱瞞?
神歆緩緩放下手裡的酒杯,「白公子,我一向敬你是個多情而不濫情的人物,你請我飲酒,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誠意,但是,為什麼?」她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受制於人嗎?」
白溫情的臉色這一刻顯得很尷尬,他拿著那酒杯,不知道該喝還是不該喝,僵持在那裡。
「誰要你在這裡請我們喝酒的?」神歆凝眸,神氣很好,沒有生氣。
岐陽仰坐在椅子上,歎了口氣,懶懶地道:「你不說,我來猜好了。」他拿著空的酒杯——不是喝空的,是倒空的——在桌子上敲,邊敲邊道,和著他說話的節奏,「噹噹噹」還說得鏗鏘有力,「皇宮裡的斑蠱,是你傳播的吧?我不知道誰叫你帶毒進去的,他一定沒告訴你這病傳染,哦,不,這毒藥的厲害,所以你縱然小心,還是不知道是隔著瓶子還是被其他受到傳染的人傳染,不久也病了。但是你既然是這麼早接觸斑蠱的人,自然病得也比人家早,而且你好運,你被傳染的時候,宮裡的病毒還沒有自行變異,還沒有衍生出並發肺炎的第二種Ebola,所以你拖了這麼久沒有死。」岐陽換了個調羹繼續敲,彷彿對酒杯已經沒興趣,「噹噹噹」地,「而我和神歆救回了你之後,你後面的那一位,必然覺得很震驚,所以你第二次來請我們喝酒,想必這酒是不好喝的,不好意思我倒掉了。」他想了想,歪了歪頭,像只很聰明的知更鳥,「我告訴你,也許你後面那位本也是想把你一起毒死的,結果你被我們救了回來,他當然惱火了,這世界上居然還有人可以解救Ebola之毒,所以呢,你就第二次變成了人家的殺人之刀。溫情兄啊,」岐陽搖頭晃腦,「你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被人欺負到這個分上,做人失敗成這樣,你不覺得很丟臉很可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