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老爹是托了春憐的福氣,才得以一個月嘗上一滴。
因為春憐五歲的時候偷偷跑進城來卻找不到路回家,哭著走到東方酒樓時,被好心的邢老爹收留了一晚,還準備了很多雪白饅頭和最有名的嗆麻酸辣湯給她吃,後來蕭家雖然派人來尋獲了,可是這一老一少也因此成了忘年之交,一直到現在,春憐還是有事沒事就會偷溜過來喝碗酸辣湯。
看著邢老爹興高采烈地捧著碗傻笑,春憐忍不住叮嚀道:「老爹,你的身子骨可禁不住喝那ど多酒,千萬記得一天頂多飲一小杯,知道嗎?胭脂井的後勁可不比其它酒溫和啊!」
「我知道、我知道。」邢老爹疼愛地看著她,「快進來喝碗酸辣湯,雖然是春天了-這早晚還是有點涼,可別著涼了才好。」
「謝謝老爹。」春磷口水差點落下來。
姥姥今天出去了,說了明日才回來,所以她今天可以吃過飯再回羊莊。
春憐高高興興地走進清爽典雅的東方酒樓,古色古香又不失俐索的擺設可有近一百年的歷史了,聽說是從邢老爹的爺爺就開始經營到現在,和京城有名的相思紅豆樓和清哉綠豆樓還有姻親關係。
酒樓能開到連鎖經營也真不簡單。
邢老爹給她最好的雅座老位子,小二哥不等招呼就熟稔地送上一大盤雪白熱騰騰饅頭,還有一大碗酸辣麻香的酸辣湯。
「春憐姑娘,你好幾日沒來了,我們都想你想得緊呢!」小二哥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
「小二哥哥,有這ど誇張嗎?」她小圓臉嫣然一笑,醉倒了周圍一票客人。
小二哥眼眶紅紅,「你都不知我有多想念你……你沒來,掌櫃的快要把我們給折騰死了,他一天念了起碼有幾百簍的話吧,就算往耳朵裡塞豆子也沒法子阻隔那種魔音穿腦……啊!今兒天氣可真好不是嗎?你瞧窗外的藍天白雲……」
春憐倏然睜大了眼睛,正當她懷疑起小二哥是不是被念瘋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背後。
「是在說我壞話嗎?」邢老爹棒了一碟招牌鹹水鹵花生,滿面陰森地瞪著小二哥的後腦勺。
小二哥刷地一聲轉過身來,滿臉無辜,「掌櫃的,我……我沒說壞話,我剛剛跟春憐姑娘說外頭藍天白雲好舒爽,蜂兒蝶兒採蜜忙……」
春憐忍不住「哈」地一聲笑了出來。
小二哥哥幾時有這麼好的才情?過年的時候真該在門口擺桌子寫春聯,保證財源滾滾來。
邢老爹打鼻孔哼了一聲,「現在外頭黑壓壓的一片,連月亮都沒有,瞎掰什麼『藍天白雲好舒爽。?!我看你是『人沒挨打真不爽。!」
春憐笑到手上的饅頭都掉了,咚咚滾下樓去。
「哎喲,我的饅頭!」
「哎喲,我的頭……」
忽然聽到樓下砰咚聲響,好似有人摔了個大跟頭。
大伙視線連忙往樓下射去--
一個身穿錦衣玉帶的麻臉年輕人掙扎著自地上爬起來,還有兩名粗魯凶蠻的大漢急忙扶起他。
而那顆惹禍的饅頭被一腳踏扁了,狀甚無辜地掉在一旁。
「是哪個不長眼不要命的傢伙,竟敢讓本大爺摔跤?」麻臉少爺鬼叫鬼叫。
這時人群裡有人認出他就是甄大戶的獨生兒子--甄郝孝,開始有人議論紛紛和閃躲起來。
這個甄郝孝脾氣又壞又好色,簡直是典型色大膽小怕狗咬的執旁子弟,可是他爹甄友干實在真有錢,所以他才能仗勢欺人,這東遊縣裡幾乎人人見了他便退而遠之,沒什ど人願意跟他打交道。
邢老爹眉頭一皺,心下也有些忐忑不安地急急走下去,陪罪道:「原來是甄少爺大駕光臨,來來來,小二,快把上好的酒菜給甄少爺送上來,甄少爺這邊請。」
甄郝孝一點都不領情,他逮著機會大作文章,斜著眼睨視邢老爹,語氣不善地道:「這顆饅頭是怎麼來的?」
邢老爹在肚子裡把他罵了幾百遍,不過表面上還是得客氣謙卑,「甄少爺請莫見怪,剛剛是小老兒不小心弄掉了饅頭,害您踩著摔了一跤,來來來,今兒您在小店吃喝全免錢,就當作是小老兒給您陪個不是。」
世上有一種人最擅長得了便宜還賣乖,而這甄郝孝就是箇中高手。
只見他眉頭一皺,臉上麻子粒粒皆變色,「陪不是?你這老頭子在講什麼東西啊?本少爺是金枝玉葉,隨便磕碰了一處都要你傾家蕩產……隨便一桌酒菜就想這麼算了?哼,世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眾人一聽,知道甄郝孝又要放意糟蹋人了,人人臉上都有著不悅憤慨之色,但還是沒有人敢強出頭。
甄家常常搞下三濫的手段,哪天夜裡屋子給燒了也不知道啊!
邢老爹又氣又慌,勉強控制自己陪笑道!「那倒是,甄少爺這麼尊貴,自然不是一桌酒菜就可陪罪得了。這樣吧,您說,要小老兒怎麼給您陪罪,您才會消氣呢,」
甄郝孝得意地一揚下巴,「可以,你跪下來爬兩圈叫我一聲爹,本少爺就考慮饒了你。」
眾人一陣嘩然。
春憐再也聽不下去了,她顧不得小二哥死拖活拉住她的手,怒氣沖沖地奔下了階梯。
「姑娘不要啊!」小二哥驚得魂飛魄散。
「春憐姑娘……」邢老爹連忙要攔住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春憐的纖纖小手直戳到甄郝孝的鼻尖上,「下跪叫爹?你怎麼不給他跪下來爬三圈叫聲爺爺呢?」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隨即嘻嘻哈哈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甄郝孝先是大怒,可是在看到戳痛自己鼻尖的竟是這麼可愛嬌嫩的美姑娘,他魂兒都飛掉了,肚子裡三兩的怒氣都化成了輕煙消失。
很難想像一個人的表情可以從震怒瞬間變成噁心至極的諂媚,不過甄郝孝真的辦到了。
他臉上的粒粒麻子如沐春風栩栩如生,噁心地柔喊道:「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
噁心的模樣幾乎吐死一樓的客人。
春憐雞皮疙瘩爬了起來,她縮回手,本能在衣擺上擦了一擦。「饅頭是我不小心掉的,讓你摔跤我跟你道歉,如果你想發脾氣的話就衝著我來,別為難邢老爹。」
甄郝孝連骨頭都酥了,一個箭步向前想碰春憐,卻被她凌厲的眼光給瞪了回去。
「呃,我是什麼人物?怎麼可能會為難一個死老頭子呢?」他輕咳了兩聲,瞥了眼邢老爹,故作大方地說:「罷了,是這位姑娘為你說情,要不然我今天一定揍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邢老爹忍氣吞聲地道:「多謝甄少爺。」
去他娘親的,真想拿根大掃帚把他給打出去!
春憐拉著邢老爹就要往樓上走,甄郝孝連忙使個眼色,兩名粗勇大漢立時攔住她的去路。
「你想做什麼?」春憐小手悄悄縮進袖子裡,不動聲色故作天真地問。
「我想做什ど?嘿嘿,小娘子,既然我聽你的話放他一馬,那麼你也該報答報答我吧?」甄郝孝一把就要摸來。
「給你!」春憐小手一掏,一隻嘶嘶吐信的小紅蛇正對甄郝孝的大麻臉。
「哇……」甄郝孝尖叫得驚天動地,差點軟倒在地上。
「少爺,您沒事吧?」兩名大漢急忙扶住了他。
滿堂客人掩嘴竊笑了起來。
「嘻嘻……」
「哈哈……」
「喲呵呵呵……」
春憐巧笑嫣然,「不是要報答你嗎?聽說這種赤練蛇毒性很強,你放在身邊防身很好用的,這樣夠不夠?還是你比較喜歡青竹絲?」
「不不不……」甄郝孝嚇到腿軟,他縮縮脖子想要落跑,可是眾目睽睽下,他一轉念又嚥不下這口氣,氣吼一聲,「甄財、石廖,把她給我捉回去!哼,我就不相信拿你這小娘子沒轍。」
「是!」雖然赤練蛇很毒,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甄財和石廖還是餓虎撲羊地撲向前去。
春憐低呼一聲,撩起裙子就跑,在偌大的酒樓裡鑽來竄去,兩名大漢也拔腿緊追。
「唉唉唉……春憐快跑啊!」邢老爹氣喘吁吁,緊張極了。
客人們都想要路見不平英雄救美,可是甄財、石廖像兩頭大熊,誰也不敢當真挺身而出。
不過客人們還是努力不落痕跡地阻擋他們的追勢,掩護著春憐往大門口跑去。
但是甄財、石廖實在太兇惡了,幾乎一手揍昏一個,眼看就要追上春憐了。
春憐低頭拚命衝往大門,倏然間眾人驚呼了起來--
「當心!」
但是來不及了,她直直撞入一具高大的胸膛裡,
「哎喲……」她的額頭……
一雙有力卻溫柔的手臂在這時本能地圈住了她。
變化只在一瞬間,就在眾人掐緊心尖,屏住呼吸,不忍卒睹春憐被兩名凶神惡煞逮住的慘狀時,兩道哀叫聲劃破寂靜--
「我的媽呀……」
「哎喲喂呀……」
嚴人一手攬著春憐的小身子,一手緩緩收掌而回。
甄財、石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呻吟,一個臉頰腫得老高,一個眼眶黑得跟車輪沒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