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姥姥說她是天生釀酒好手,可是她才不要當那個見鬼的釀酒好手呢!
春憐咚咚咚跑進了後山,奔到了一片飄香的杏花樹下,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支著下巴皺著小臉。
涼風習習吹來,春日的午後熏人欲醉,春憐把下巴靠在曲起的雙膝上,小手百無聊賴地揪扯著青草。
她夢裡的英雄啊,幾時才會來救她?
倏然,一兩朵落下的雪白杏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撿了起來,讓輕薄若雪的花瓣躺在掌心,手指撫摸了下,自言自語道:「厚度恰到好處,如果用十六斤的花瓣加紅粟米,引清秀河水扎入晶壇裡,再加兩小搓的……」
她在想什ど東西啊?
掌心那朵杏花像是會燙手似的,春憐急急把它吹開,拚命搓摩著裙擺。
「不行不行,我絕對要忍住……下回姥姥問我的時候,就閉緊嘴巴什麼都不說!管他女兒紅會不會太紅,竹葉青會不會太青,太白酒會不會太白……」
對,就是這樣。
突然,一條青色小蛇吐著鮮紅色的蛇信,緩緩地靠近她。
她抬頭,圓圓眼兒正好和狹長的蛇眼相對--
青色小蛇威脅地吐著蛇信,彷彿等待著面前的小女娃花容失色,好伺機攻擊。
但是它預料中的女性尖叫聲並沒有響起,反倒是身子一輕,被人掐了起來。
小青蛇驚恐地扭動身子,拚命想要噬咬對方,可是這只嫩嫩的小手卻穩穩地抓住它的七寸處,半毫不差。
「你很無聊啊?」春憐滿臉愛憐地瞅著小青蛇,傻呼呼地問,「春天到了,睡醒了嗎?」
小青蛇僵了僵,只得暫時裝死一動也不動。
春憐一點都不上當,拎著它晃來晃去,搖了搖之後沮喪地道:「哎喲,都不理我,我很無聊耶!今天我又被逼去釀酒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你也動一下表示個意見嘛!」
小青蛇還是一動也不動,試圖裝死騙過她,或許她就會放自己一馬……呃,一蛇。
可是春憐今天牢騷滿腹,短短幾句話哪裡發洩得了?
「我跟你說喔,有幾次我都想要把酒麴下個百八十斤的,毀掉那一槽子酒,可是我又不敢……姥姥知道了可能會拿我去做人肉燒酒吧,!」她打了個寒顫。
這是非常、非常有可能的事。
「哈,哈。」她乾笑了兩聲,又哀聲歎氣起來,另一隻手無聊地把小青蛇的尾巴撩起來打著結玩,嘴裡還是喃喃自語,「今年我十六了,姥姥說該是招婿的時候了,可是我才不要嫁給姥姥中意的那種人呢,我跟你說喔,我最喜歡的是滴酒不沾的大英雄,像書裡寫的力拔山河氣蓋兮的那種……最好還要有毛毛……」
她說著說著臉紅了起來,小手害羞地連連戳著被折騰得半死不活的小青蛇,「什麼毛毛?哎喲,你知道我的意思嘛……就是胸口要有一點點毛毛……這樣看起來才威猛啊!」
小青蛇真想口吐白沫暈死在當場算了,可是春憐一邊說一邊興高采烈地拉拉它,萬分嬌羞地道:「我想要嫁個大英豪,而且要滴酒不沾,說起話來如雷聲吼……這樣才性格呢!」
就像她夢裡的那個英雄;嘻嘻,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
她飛揚的眉毛又垂了下來,嘟起小嘴懊惱地道:「姥姥決計不會找那種男兒給我做夫婿的,姥姥最喜歡溫溫吞吞的慢郎中了,說什麼文質彬彬、玉樹臨風才風雅……像街尾的柳秀才,長得小白臉似的,看見一隻蜘蛛就哭爹喊娘的,哼,打死我也絕不嫁給他。」
小青蛇已經完全認命了,軟軟地被她打成如意結。
最後,春憐滿腔的埋怨總算發洩得差不多了,她才滿意地摸了摸小青蛇,輕輕地把它放回草地上。
「好了,我也要進城買東西了,下回再陪你。」她一低頭,小青蛇不知幾時早已消失無蹤,竄逃得連影子都不見。
「真夠無情的,來也不通知走也不相辭。」她忍不住嘀咕。
不過春憐還是拍拍屁股上黏著的草屑,蹦蹦跳跳往城裡方向奔去。
***
戴嚴人高大魁梧的身子凌空飛躍而過層層樓台,黑髮用一方銀箍緊束在腦後,性格英酷的臉龐上,有一雙深沉如豹、銳利漾笑的眼眸,顴骨處有一道微斜狹長的舊傷疤,劃過了臉龐,卻平添了一抹神秘美感。
他斜背凌霄刀,飛掠簷牆身形如鷹,射向前頭鼠竄的飛影。
「王八蛋,你是誰?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苦苦相逼?」前面身影已見驚慌,尤其當他們之間的距離飛快地縮小。
戴嚴人沒有回答,他提氣一躍,神箭一般飆射向前,精準至極地落在那身影的面前。
他高大的身軀裹著玄色勁衣,閒閒地凝視著渾身微抖的高瘦男子。
「拿來。」他大手一張。
渾名「銀蝴蝶」的章畫吟瞪著他,「什麼拿出來?」
「剛剛被你砸破的兩罈女兒紅……」嚴人淡淡地道,「還有士驊山莊的東西。」
章畫吟愣了一下,縮了縮脖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沒有耐性。」他濃眉微微一挑,「尤其在酒蟲作祟的時候,我的手會特別癢。」
章畫吟倒退了兩步,勉強算得上風流俊秀的臉上閃過一抹懼意,他結結巴巴還想裝傻抵賴,「你弄錯了,我前天是到過士驊山莊,但我是送賀禮給華老莊主,順便瞧瞧華家二小姐,她是我心儀已久的對象,我去,也只是為了見見心愛的姑娘,士驊山莊的雙喜夜明珠不見了,跟我完全沒關係。」
「你怎麼知道我要你交出的是雙喜夜明珠?又怎麼知道雙喜夜明珠不見了?」他似笑非笑,顴骨上的那道疤痕散發出淡淡冷立息。
章畫吟打了個寒顫,「我……是你方才告訴我的!」
「我方才只說交出士驊山莊的東西,你怎麼知道是雙喜夜明珠?」他一步步進逼。
「呃……」章畫吟驚到極點,突然惱羞成怒地吼道:「你存心找老子的麻煩是嗎?士驊山莊的雙喜夜明珠名貴傾城,江湖上誰人不知?就算我知道遺失的是雙喜夜明珠,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偷走的?」
「我沒說你偷走。」嚴人淡淡地道。
章畫吟暗吁了一口氣,逮著機會怒吼咆哮起來,「可惡!你這個自以為是的……」
「因為你用搶的。」
章畫吟愣住了,臉一陣青一陣白。
嚴人直直盯著他,低沉冷漠地道:「你太大意了,以為殺了華二小姐就神不知鬼不覺,沒人知道雙喜夜明珠是你搶走的,只可惜你對自己三腳貓的功夫太有信心了,華二小姐並沒死。」
「這怎麼可能?你撒謊!我明明一劍刺中她心窩……」章畫吟衝口而出,臉孔卻瞬間扭曲僵硬了。
嚴人眸光冰冷,「我還以為你不打算認罪呢!你是要自己活著走進士驊山莊領罪,還是要我幫你持腦袋過去?我這個人最有人情味,二選一。」
「你原來是誆我的?可惡,你……」章畫吟惱羞成怒,殺氣陡生,「你不想活了……」
他袖子一揮,立時點點寒芒凌厲飛射向嚴人。
嚴人眉也未抬一下,一揚手,十柄淬毒柳葉刀盡收掌底,鏘啷啷好幾聲,輕脆落地。
「你……你是誰?竟然敢徒手接我的飛刀?」章畫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難道他不怕毒嗎?
嚴人低垂眸光瞥了腳下的淬毒飛刀,微微一笑,有說不出的性感。「五步斷魂散?這種小孩子玩的玩意兒,想拿來毒死我還真不容易。」
章畫吟驚懼更盛,他瞇起眼睛試圖威脅對方,「哼哼,五步斷魂散是小孩子的玩意兒?等你走到第五步就是死期到了。哼!不知死活的傢伙,死到臨頭還說大話。」
嚴人揉了揉眉心,好笑地道:「真想陪你玩一玩,走個十里路給你瞧瞧,不過我沒有那麼好耐性。二選一,要死還是要束手就擒?」
「哼!你以為爺兒是給你唬大的?」
「爺?」嚴人好整以暇地摩挲著下巴,沉吟道:「在披星戴月樓裡,好像還沒有聽過有人在我面前自稱『爺』……當然我爺爺除外。江湖果然人材濟濟啊,連自以為是的狗熊都多不勝數,我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了。」
「你這死小子,竟然敢指桑罵……罵……」章畫吟倏地瞪大雙眼,聲音拔尖了,「你……你說什麼?披星戴月樓?」
斜背凌霄刀,髮箍銀束環,英獷高大、面帶狹疤……難道他就是傳說中「披星戴月樓」的少主戴嚴人?!
「你是戴嚴人?」他失聲驚叫。
嚴人蹙起眉頭,他最討厭被連名帶姓的叫。
「好像是的。」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章畫吟心口陣陣發涼,兩腿也管不住地打起擺子來。
「你……你……」
章畫吟面白若死,他不是不知道威震江湖的三大世家:披星戴月樓、輕花飛雪館、刀劍如夢合,高手如林,隨隨便便一名掃地的站出來就足以讓他死得很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