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會調查個水落石出。」展裴衡保證,他知道自己再不拿出個辦法來,不但組織難以行動,而且他們還可能決定瞞著他做出對詠賢不利的舉動。他們是一群熱血青年,同時也是喬裝高手,在必要時可以裝成米蟲,但同樣也可以殺人不眨眼。他不希望他的天外飛客因他的兄弟而喪命,他必須盡快查出真相才行。
事不宜遲,他決定今晚就展開行動。
***
展家大宅的澡堂裡一片水氣,瀰漫於廣闊的空間中,在位於正中央的巨大木桶上方,有一團特別濃白的霧柱,將置身於其中的詠賢緊緊纏繞。
她快累斃了。
仰躺在木桶邊緣閉目養神的詠賢忍不住對空長鳴,對展裴衡的運動神經完全投降。她自出生到現在從沒看過這麼柔弱的男人,就連小白臉伊籐也比他來得強,至少伊籐還會打網球。
天哪,再這樣操練下去怎麼得了?才沒幾天工夫她就已經肯定瘦了好幾公斤,等他練到足以強身,那她不是已投胎好幾世?
想到這裡,她更往水裡頭鑽,也好事先預習躺棺材的滋味。
所謂的運動白癡指的大概就是展裴衡這種人。人妖公雞不但提不起斧頭,搬不動柴火,拉不開弓,還跑不了五十公尺遠,實在難以想像他是如何長大的。
「簡單呀,張嘴吃飯,等人伺候不就成了。」滿臉白粉的公子哥兒如是說,照例惹來一頓打。
真是混蛋加三級。她來到古代兩個月,肌肉結實了不少,全是練拳擊的結果。蓓來他還真耐打,打不死、踹不倒,像個不倒翁似的,比打沙包還過癮。
只可惜這個撲滿白粉的沙包人現在不知道在哪兒,找了一個下午也不見人影,八成找其它的破病公子鬥蟋蟀去了,真是個沒用的傢伙。
唉,小說中的一切全是騙人的。
望著裊裊的白煙,詠賢不禁感慨萬分。什麼濟弱扶貧,什麼武功蓋世,那全是武俠小說掰出來的,專門騙取讀者的感情,現實中哪有這回事?真想請那些作者來西晉看看,包準他們回頭重寫那些情節。
仔細想想,這也沒什麼好值得意外的。畢竟白癡都能當皇帝了,世族的腐敗又算得了什麼?身為女警的她空有滿腔熱血,卻只能束手無策,因為這不是她的年代,她不該、也無力更改事實,這是最令人氣絕的地方。她該慶幸的是同樣充滿正義感的耕竹沒跟她一塊來到西晉,否則兩人光吐血都沒時間了,哪來其它空閒尋找線索?
她一定得回現代並捉到蕭武雄不可,踹下丁胖子是她一生最大的心願,說什麼也得做到。她不想留在西晉,更不願聞到腐敗的味道。被迫待在世族之家已經夠嘔了,更何況收留她的傢伙恰巧是只人妖公雞,還長得跟伊籐伸繁一模一樣!可是……他們真的一樣嗎?詠賢的臉不由得一陣燥熱,腦中倏地浮現出展裴衡那張擔心的臉--那張未撲白粉的俊臉。
不可否認,他長得很帥,但是伊籐也很帥,為什麼她會特別留意展裴衡而從未注意過伊籐伸繁?伊籐和她家可是世交,兩家的交情早在他倆出生前就已經建立,並且合作無間。
至今她仍想不出為什麼討厭伊籐,大概是因為他太過秀氣,她卻相反的很粗魯,所以特別討厭他。她一向對過於文雅的男人沒好感,特別是他又那麼小氣,連讓她玩一下都不肯,也不過是一塊牌簡嘛,幹嘛那麼寶貝。
牌簡?!
詠賢猛然坐起的身軀猶如驟然聚集的思緒一般快速,僵著的表情也彷若腦海中的停格駐留於遙遠的過往,穿梭於點綴著小橋流水的日式花園中……
「給我摸一下。」年僅十歲的詠賢從小就凶巴巴,張牙舞爪,硬要秀氣蒼白的伊籐伸繁將藏在背後的寶物交出來。
「不行。」跟她同齡的伊籐伸繁發揮難得的勇氣,抵死不從。「我爸爸說這塊牌簡等於我的生命,不可以交給任何人。」他雖喜歡眼前的小女生,但父親的話他從不敢忘記。「你不給我看我就不理你,永遠不和你說話。」詠賢惡霸的跳腳,非要看到那塊牌簡不可。
不和他說話?那怎麼可以!他爸爸說她長大後是他的新娘,還交代他不可以欺侮她。不過,她那麼凶,長大以後真的會像他爸爸說的那樣,變乖、變溫柔嗎?他很懷疑。其它小女生說話都輕輕的,好有禮貌,為什麼她總是用吼的,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只能看一下哦。」伊籐伸繁拗不過她的兇惡,只好乖乖的把手上的牌簡交出來。
詠賢立刻搶過牌簡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好寶貝的。
「醜死了。」她粗魯的翻了翻,看了半天只看見紅紅的木塊和一個圓圓的石頭。若硬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大概只剩鑲在正中央的那塊黃色圓石,它黃黃圓圓的,就像是突出來的月亮,煞是有趣。
「還給我。」伊籐伸繁連忙搶過詠賢手中的牌簡藏在背後,生怕她玩壞了它。
「小氣鬼,喝涼水,借我玩啦!」她伸手捉他,伊籐伸繁及時躲過。
「借我玩!」
「不行。」
「借我玩!」
「不行!」……
她想起來了!原來就是那塊牌簡,難怪她會感到熟悉。
詠賢無視於逐漸冷卻的洗澡水,瞠大的眼睛直直的凝視正前方,腦中的思緒亂成一團,無法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伊籐伸繁會有那塊牌簡,又為何那塊牌簡會出現在古代,並且屬於一個義賊?轟隆的耳鳴聲彷若心中難解的謎團,充斥於她的耳朵。她幾乎不能思考,腦中想的淨是那一塊牌簡,那一塊浮月形的黃玉,就跟眼前晃動的月亮一個模樣。
浮月?!
詠賢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左右搖動的牌簡。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否則怎麼會看見不該出現的東西。
「聽說你正在找這個,對不對?」低沉富磁性的聲音自黑布面罩後逸出,宛若免費的絲竹樂章,飄散於寧靜的夜。
仍舊處於失神狀態的詠賢,只能眨著大眼瞪著眼前的牌簡瞧,受驚過度的智力尚無法恢復。
「詠賢姑娘,你突然變呆了嗎?」彎腰趨前的高瘦軀體悠哉的靠著可容納三個人的木桶邊緣,手中晃動著詠賢朝思暮想的牌簡,發出悶笑聲。「還是你太訝異看見這塊牌簡,所以發不出聲音?」
低沉悅耳的調侃聲隨著輕佻的手指一併掃過詠賢的面頰,將她從驚愕的颶風中拉回。
眼前的人穿得跟忍者似的,全身罩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和濃眉。
他是誰?為什麼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在找那塊牌簡?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邊問邊伸手搶牌簡,絲毫未曾察覺自己仍赤裸,直到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提醒她為止。
「看不出來你外表瘦巴巴,其實還滿有肉的嘛。」闖入者不疾不徐的退後,算準了她沒膽子起身。
連忙縮入水裡的詠賢儘管恨不得拆了他的骨頭餵狗,仍舊沒有忘記「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只得乖乖的待在水中。
「你到底是誰,找我有什麼目的?」儘管處於劣勢,她仍然一臉跩相,並且打算一路跩到底,引來入侵者挑眉。
「詠賢姑娘,沒人教過你處於劣勢時應該謙順點嗎?」他的天外飛客果然異於常人。
「我正好天生就不知道『謙順』兩個字該怎麼寫。」詠賢依舊跩跩的回答,挑戰來人的忍耐極限。「何況你又站得那麼遠,有什麼好跩的?」她故意用激將法,打算將他騙至浴桶邊再乘機搶奪。
他是沒什麼好跩的,但最起碼有牌簡。展裴衡露出微微的一笑,隔著黑布清楚的勾勒出調侃的弧度,打算教會他的天外飛客何謂謙順,或許還可以順便吃點豆腐。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靠近一點囉?」他故意慢吞吞的跨步,手上的牌簡也跟著大幅度晃動,晃得詠賢的眼睛一片晶燦。
「再近一點。」詠賢不自覺的喊道,一雙眼睛未曾離開過牌簡分毫。
「不夠近?」展裴衡十分合作的再往前跨一步,更加用力晃動手中的牌簡。
詠賢此刻的表情彷若是只餓了許久的哈巴狗,拚命的對他手中的牌簡搖尾巴,並期待他的接近。
「再近一點。」她幾乎是用吼的,這死忍者根本是存心找碴,故意站離她僅僅一步之遙,而她又不能冒被看光光的險,只能待在水裡乾瞪眼,期待他主動過來送死。
她有把握,如果他敢接近她,她便使出擒拿手的絕技教他喝掉整桶的洗澡水。也不想想她是幹啥的,警察耶,不整死他怎麼對得起「頭號女煞星」這個封號。「遵命。」強忍住笑意的展裴衡微微欠身,一晃眼來到她的身後。五指一點,頃刻間詠賢就如同玩一、二、三木頭人一樣,動也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