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找了。」亞蒙伸手阻止她的危險動作,一個不擅長騎馬的人隨時都有墜馬的可能。「接住這個。」他順手去了一枚金幣給那小女孩,看她不敢置信的表情。「這枚金幣足夠你過一陣子,至少可以吃一頓溫熱的大餐。」從她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亞蒙判定,她大概餓了好一陣子。
「謝謝大……人……」小女孩的感謝之詞還沒來得及脫口,金幣也還沒握牢,但見她瘦弱的身軀就像木棍一般垂直落下,重重的跌在地上。
「你沒事吧?」琉音慌慌張張的跳下馬,扶起瘦小的身軀檢查她的傷痕,還好,沒受什麼傷,真是太幸運了。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小女孩回答得有氣無力,兩眼一翻,眼看著又要昏倒。「怎麼辦,亞蒙?她又要昏倒了。」又瘦又小的身軀癱在她的手上,引起地無限同情。
「我來。」他縱身下馬,接過瘦弱身軀搖醒差點昏迷的小女孩。
「你的父母呢?」他眉心緊蹙的問。這女孩看起來不到十歲,為何她的父母放任她一個人遊蕩。
「死了。」小女孩忍不住傷心哭了起來。「全死了,全被入侵的英國人殺死了。」
原來她雙親皆亡,難怪沒有人照顧。
「你的親戚呢?他們之中都沒人肯收留你?」亞蒙又問,對於她一個小女孩能從邊界走到這裡感到不可思議,心中升起一千個問號。
「沒有!」說到這,小女孩更傷心了,眼淚也愈流愈多。「親戚們都說家裡沒法再養一口人,叫我自個兒看著辦!」
聽起來很合理,但他仍覺得不對勁。
「你一個人走來這裡?」亞蒙不死心的追問,他的第六感一向很準。
「嗯!」小女孩不疑有他的點頭,表情純真。
「從邊界?」他再問,心中的疑雲也跟著擴大。
「我的確是一個人……」她不知所措的看著滿臉同情的琉音,彷彿跟她求救似的放聲大哭。「我真的只有一個人,沿路上我差點死掉,好多人想欺負我……」她哭得傷心欲絕,徹底勾起硫音的惻隱之心。
「不要再問下去了,她都快被你嚇死了。」琉音心疼的抱住她,像頭母獅悍衛著小獅,一臉不可理喻。
「我猜你接下來還想要求我收留她?」亞蒙猜測道,開始動腦思考。
「可以嗎?」琉音喜出望外,她正想這麼要求。
「有何不可。」亞蒙聳聳肩答應,銀灰色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打量突然冒出來的小女孩,小女孩畏懼的低下頭,緊抓住琉音的手不放,似乎很怕亞蒙。
「別怕,他不會對你怎樣的,他是個好人。」她鼓勵性的安慰發抖的小女孩,同她保證亞蒙的為人。
「她是應該怕。」
亞蒙忽地丟下這一句淡然的威脅,然後將琉音和小女孩扶上馬,朝雷芳堡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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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樹林仍是一片詭異,終年不斷的旋風照例吹起片片落葉,自轉於森林深處各個角落,四週一片寧靜,只有不知情的狂嘯撩破這一片沉寂,和遠處響起的馬蹄聲一道附和,踏穿寧靜的假象。
「主人來了。」屋內的葉特自言自語,起身走至門口,迎接亞蒙的來臨。
亞蒙並不驚訝忽而開放的門,沒有任何事能逃離葉特的眼,或者是他的鏡子。
「我能說你看起來好極了嗎?」微挑起一邊的眉毛,亞蒙不待邀請的擅自坐下,等待葉特開口。
「我正想送給你同樣的話。」葉特也跟著坐下,對著亞蒙微笑。
「你明知那不是事實。」亞蒙的目光射向桌上那一面平鏡,鏡中正反映出一副奇異的景象,鏡中紅光密佈,摻雜著些許黑影,像張焦黑的網,竄起少許濃煙。
「怎麼回事?」亞蒙眉心緊蹙地觀察鏡中的異象,上次他來的時候,鏡子還好好的。
「這是毀滅的前兆。」葉特拿起桌面上的鏡子仔細觀看,發現上面的陰影又增加了,表示毀滅的腳步愈來愈近。
「毀滅?你是指我?」亞蒙的眉頭越趨緊縮,對於鏡中的異象耿耿於懷。
「不只是你,大人,還包括你的愛人。」
「小貂?」聽見葉特的回答後他不禁挑眉。「這關小貂什麼事?」
「有很大關係。」該是說實話的時候了。「事實上,她就是導致你毀滅的根源,也可以說是媒介。」
「你的意思是,小貂可能會被利用來當成消滅我的工具?」
「是的。」葉特點頭,等待他必然的反駁。
「不可能,小貂不會出賣我的。」亞蒙果然如葉特預料中反駁,他絕對相信琉音。
「我不是說她一定會出賣你,而是怕她會在無意中掉入敵人的陷阱,成為威脅你的工具。」這比刻意還來得可怕。
「我不接受任何威脅。」亞蒙自信的回答,認為自己有充分智能解決任何問題。
「若是對方以她的性命做為要脅呢?你也能不在乎嗎?」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會讓事情演變到那種局面,我有能力保護她。」他曾承諾過要保護她一輩子,也一定會做到。
「群眾的力量超乎我們的想像,大人!我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葉特不得不提醒他凡事不可太自信,孤草永遠抵擋不了狂燃的野火。
他的回答讓亞蒙靜下來沉思了半晌,也回想起當時的狀況。一大群瘋狂的群眾將他拉至廣場前,拿起他的鏡子直呼他是惡魔的使者,強迫他承認自己有罪。葉特寧死不屈,他從不認為自己有罪,他不過是比別人多了一份預知能力,何罪之有?
亞蒙也不認為他有罪,所以才冒險救下差點遭火刑的葉特,因此得罪了教廷。但他依然記憶深刻,若不是因為他手下那群傭兵太駭人,或許連他也救不了他吧。無論他再怎麼驍勇善戰,終究無法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城之人,群眾的力量永遠都是最可怕的。
「你認為我該怎麼做?」亞蒙深深的歎氣,不難想像他的回答。
「將繩索解開,讓她回去原有的世界,唯有如此你才有可能獲救。」想藉機除掉他的人太多了,再留著那女人,無疑是增添不必要的危險。
「我不能、不願,也做不到。」亞蒙痛苦的回答。短短的一根繩子束縛的不只是一幅畫而已,更是困戀的魂魄。「即使我會因此而毀滅,我也認了,比起失去她的痛苦,死亡顯得微不足道。我只希望能永遠留住她嬌弱的身影,不只是畫像而是更真實的體溫。」得到她全然的信賴之後他亦同時變得貪婪,乞求上天能改變祂的決定讓琉音永遠留下來。
「那是不可能的事。」葉特歎氣,不忍從亞蒙的眼中看見失望。「別告訴我你沒發現異常,你身邊的女子必定又聽見那來自遠方的呼喚,而且一次比一次急迫。」相對的精神也會更加恍惚。
「我正是為此事而來。」總算說到重點。「我已經命人將畫像封入密室內,為何她仍能聽見那聲音?」就算是回到雷芳堡也沒用,那聲音依然緊追不休。
「因為你的後世已經想起前生的事,並為此緊張不已,也就更加用力呼喚她的名字,想把她盡快拉回。」
「說清楚點,我沒興趣打啞謎。」亞蒙忍不住動氣。什麼前生後世,簡直一派胡言。
「小的也沒興趣和你說笑。」這可是件嚴肅的事。「事實上那幅畫已經被移出密室了,就在遙遠的未來。」
「不可能的事!那幅畫明明還在雷芳堡內,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敢動它。」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所以我才附註是遙遠的未來。」葉特微微一笑,點頭致意要亞蒙平息怒氣冷靜下來聽他分析。
「說下去。」亞蒙深吸一口氣,調整自己過於急促的呼吸,請葉特繼續發言。
「你的後世已慢慢想起所有事,那些甚至是你目前尚未經歷的事,但對他來說卻已成為前世的記憶,為此他非常緊張,因為他知道接下來你的週遭將會有何變化,而那些變化將嚴重威脅到她的性命,所以他才會費盡力氣試圖將她拉回,如果她再繼續留在這裡,恐怕前景不太樂觀。」他也沒想到繩子會這麼快就被解開,只能說一切都是命吧。
「也就是說她會死。」聽到這裡,他已經沒有力氣。上帝的旨意果然難測,他還以為他有辦法改變它。
「如果你現在讓她回去就不會,你肯嗎?」葉特問他,從他的眼中尋找答案。
他肯嗎?就算葉特肯給他機會,上天恐怕也不肯給吧。然而幸福的感覺是如此美好,即使有如風中的羽毛一般易於消失,他仍想抓住那短暫的溫柔,只因她早已深深駐進他的心底。
「我還能留她多久?」亞蒙的脆弱清晰可見。既然無法永遠擁有她,至少讓他沉浸在短暫的幸福中。
「我無法給你答案,我只能告訴你快了。鏡中的陰影愈擴愈大,等黑暗完全佔據鏡子的那一天,即是你們分離之時,也是毀滅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