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週一片寧靜,唯一的聲音是劃破水面的汽艇聲和喃喃的交談聲。路耕竹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頭,並在對方停下汽艇之前就事先關掉水上摩托車的引擎,跟前方的毒梟保持安全距離。今晚星光燦爛,實在不是個適合進行秘密活動的好時機,對於一心想達成任務將丁胖子端下局長寶座的她而言,滿天的星斗更非好事,太過璀璨的星光只會礙事,徒增隱藏上的困擾而已。但不管處境如何危險,她都決心排除萬難達成任務,發誓絕不會鎩羽而歸教局裡那一群男人看笑話。她雖然不像詠賢那麼有企圖心,但若是能藉這次機會一舉掃下丁胖子,她倒也不反對。丁胖子肚子裡有幾條回蟲,大伙心裡有數。想藉這次機會除掉她們三個?門都沒有!依她對冰賢的瞭解,就算要她把子彈吞了,她也照拚不誤。這是丁胖子為何會懼怕她的原因,畢竟詠賢近來戰績一路長紅,總部那邊還傳來更換局長的風聲,莫怪乎丁胖子冷汗淋漓,想盡辦法除掉她們三人以絕後患,這就是他之所以調她回英國的主因。英國算是她的第一故鄉,從一歲起她就跟著父母移民到利物浦,對於這一片海域可說是熟悉得不得了,也由於這份熟悉,進而成為丁胖子借刀殺人的最佳理由。既能藉著任務之名除掉她們,又可順勢安排自己的親信補她們的缺,可謂是一箭雙鵰,何樂不為?可惜她們也非泛泛之輩,想要她們的命?下輩子!
路耕竹在心中暗暗發誓,雙眼則緊盯著前方的毒梟不放。她算了算,不多不少共十名,正好和她的小隊一樣多人。她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示意要陸上的隊員做好準備,她相信陸地上必有更多的毒梟等待支持,她必須掌握住突擊的瞬間取得先機,否則單憑丁胖子故意安排的那些菜鳥,她非陣亡不可。
丁胖子不愧為心狠手辣之輩,淨派些菜鳥給她。這些菜鳥清一色是男的,而且是剛剛斷奶沒多久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實戰經驗,搞不好逃跑還跑第一。她對這些只會冒冷汗的雄性菜鳥基本上根本不抱任何指望,只求他們別太盡忠職守,堅持一定要把她害死才好,天曉得威爾集團已經夠難應付了,她沒空也沒心思去紹救那些光會驚聲尖叫的大男孩。
威爾集團是英國赫赫有名的犯罪組織,大至綁票,小至收取保護費,只要是跟黑暗利益有關無一不包。整個威爾集團的歷史悠久,據說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紀海盜最猖獗的時代。這也難怪,若不是擁有強大的後盾,又怎麼會屹立數個世紀不搖?就連國際刑警組織也奈何不了來自英國國會的龐大壓力,無法做更進一步的剷除,只能發動一些零星的突擊,比如說今晚的行動。路耕竹雖對自己的槍法深具信心,但她仍舊不敢掉以輕心!她雖精於槍法及劍擊,甚至還得過全英劍擊女子組冠軍,但是威爾集團裡多得是精於此道的高手,一不小心就得下去報到,她一點也不敢大意,只希望那些菜鳥不至於抖得太厲害,抖砸了他們的任務就行。
她極其小心的悠住呼吸,深怕過於平靜的水面會傳播她的呼吸揭露她的行蹤。這個夜晚過於安靜,靜得令人感到畏然,槍林彈雨的日子她並不陌生,今晚也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為何她會感到不安,甚至荒謬的認為自己會一去不回?難道她真的在意那個吉普賽女人的話?
笨蛋耕竹!她暗罵自己,告訴自己那女人全出自於自個兒的想像。這是文明昌盛的二十世紀,任何事都有合理的解釋,那個吉普賽女人自然也是。她一定是人緊張了才會胡思亂想,一定是這樣!
說服了自己之後,路耕竹將注意力調回離她大約五十碼遠的毒梟處,拿起望遠鏡觀察前方的活動情形。透過玻璃鏡片,她可以清楚看見毒梟們交易的情形。當她看清英方的毒梟時不禁吹了個無聲的口哨,居然是史密斯!這位名列世界毒梟排行榜第七位的國際級毒販竟然是今兒個的主角,難怪總部會如此緊張。她敢打賭今晚的交易金額必定是以億萬美金計算,根據線報,今晚還會有另一位重量級毒梟出現,這也是丁胖子派她來的原因之一,她曾非常不幸的敗在台灣頭號毒販魯維陰的手下過。很明顯的,丁胖子還記得,並且決心故計重施,藉魯維陰之手除掉可能會讓他去了局長寶座的威脅。
想到這裡,路耕竹勾起一個足以媲美撒旦的陰笑,她對局長之職雖沒多大興趣,卻極想親眼目睹丁胖子跌下寶座的「英姿」,一想到他那圓到可以擠出油的超大啤酒肚,她不由得興起一陣厭惡感。丁胖子若是以為她會再一次敗給魯維陰那他就錯了,她早已成長為可以獨攬大局的優秀警員,再也不是當初的菜鳥。她會接受這次任務的原因除了命令之外便是雪恥,當初要不是因為搞砸了魯維陰的案子,她早當上總部的機要幹部,哪還有丁胖子囂張的份?當然她父親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身為國際刑警組織重要成員的路任珣,此生最遺憾的事莫過於只生了路耕竹一個女兒,原本他以為會生個兒子,所以她的名字才會這麼男性化,沒辦法嘛,誰教她這麼不爭氣投錯性別。
路耕竹撇撇嘴,極不以為然的拿起掛在腰際的佩槍,注視著眼前的一舉一動。她是女的又如何?論槍法、論劍術,她哪一樣輸給男人?偏偏老爸硬是有辦法挑出她的毛病整天叨念個不停,逼得她只好自動請調以求避過老爸的撈叨,省得左鄰右舍成天探頭詢問:今天是誰吵贏?簡直丟臉丟到家!
不過,也幸好她父親夠撈叨,她才會痛下決心遠離英國請調至台灣,因而認識同為國際刑警的詠賢和琉音,並進一步成為室友。要知道國際刑警組織幾乎是男人的天下,女性成員寥寥可數,這即是她們會成為眼中釘的原因。在丁胖子的字典裡,女人只能當擺飾用的花瓶,千萬別妄想當英雄,否則只有走路一途。但他萬萬想不到,她們三人不只不想當花瓶,反而表現出色,不但趕不走她們,相反的他還有丟掉工作之虞。於是他明的不行用暗的,故意將本年度最危險、最刺激的任務分派給她們,表面上說是借重她們的長才,其實天曉得!司馬昭之心眾人皆知。你看著好了,丁胖子,我路耕竹若是不能達成任務擒下魯維陰就退出警界、省得看你得意的嘴臉!
再次發誓之後她再度拿起望遠鏡觀看毒梟們的接頭活動。老天,今晚是怎麼摘的,怎麼每個人的動作都慢得像屏幕上的停格?不單是史密斯囉哩叭唆,就連年輕他一倍的魯維陰也不幹不脆。魯維陰雖然人籍台灣,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英國人,據說他的出身神秘,甚至連國際刑警組織都挖不到他的底。
想到這裡,路耕竹更覺得自己敗北沒什麼好值得羞恥的。她又不是神,哪可能在沒有進一步資料下捉到令黑白兩道都頭痛的人物?又不是瞎子摸象,摸到了便算。遺憾的是她老爸的想法顯然和她不同,身為警界高階長官的路任珣才不管魯維陰有多狡猾,他只知道搞砸任務就是不對、就是丟臉。
其實,好勝心強的她又何嘗願意失敗呢?自從敗給魯維陰以後她便勤練槍法,立志有朝一日必打下他那張得意的臉為數不清的前輩們報仇。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為自己。現在機會來了,丁胖子的斬草除根之計無形中幫了她一個大忙,要不是因為這個任務,她還真遇不到魯維陰這狡猾的傢伙。
有時候她懷疑自己有病,再不然就是征服欲太強。自從三年前初次交手以來,她作過不下一百場的夢,每一次都和他有關。她忘不了他那張海盜式的臉和嘲諷的眼神,超過一八五的身高猶如一座難以撼動的巨山,穩穩的嘲弄著所有妄想逮捕他的警員,其中自然也包括她。大多數的人都以為她如此耿耿於懷是因為失敗,鮮少人會想到背後是否還有其它原因,她一邊耐心等待一邊回想往事。說起來還真丟臉,原本想捉人的警員竟被罪犯救了,魯維陰不知是哪條筋搭錯線選擇搭救她,甚至為了救她一命射殺了自己的夥伴。
「快走吧,菜鳥。」調侃意味濃厚的語調一點也不像是剛殺了人的樣子,反而有一份丟掉包袱的輕鬆。「我建議你在翅膀還未長硬前好好待在家裡等待餵食,別出門來玩這種『危險遊戲』,你還早得很呢!」
滿不在乎的語氣配合著惡魔式的笑容優遊於陰影中,透過月光折射斜映在水面上,長及背的黑褐色髮絲僅用一條淺灰色髮帶結住,無法柔順聽話的髮絲逃過髮帶的束縛遺落了些許飄揚在冰涼的夜空中,一如它們的主人般難以馴伏,也為他那張兼具貴族與海盜氣質的特殊臉孔增添更多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