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粉紅色的氣球點綴著繽紛的美麗,歡樂的氣息充斥在人潮往來的大廳,台上的主婚人已經準備就緒,台下的年輕人還亂成一團,似乎還搞不清狀況。
勝穎琦聳聳肩,對婚禮中常見的混亂早已見怪不怪。她到處走動,看看有哪一顆氣球不幸洩氣需要補救,或是哪一朵花插歪了需要扶正,她都得立即修正,這是她的工作——婚禮籌備公司的員工。
嚴格說起來她只是個工讀生,她才十七歲,還是個高二的學生,她能得到這份工作完全是因為她阿姨的關係。不過,雖然是打工性質,她卻是做得很認真,這份工作其實滿有趣的,除了可以看見美美的新娘之外,如果運氣夠好的話,還能撞見不可一世的大帥哥,但是機率不大就是。
上流社會的婚禮基本上分為兩種。第一種是嚴肅的長輩聚會,男女雙方陣式一字擺開,宛如趕戰場似的比排場、比人數、比衣著。一旦遇到這類型的婚禮,勝穎琦通常會看得頭暈眼花,冷汗直流,她和上流社會完全搭不上邊,總覺得他們只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傢伙,和現實社會嚴重脫節。
至於第二種呢?當然是瘋狂的Party,參加的幾乎都是年輕人,個個跳舞跳得像不要命似的,瘋得可以,但很有趣。勝穎琦是年輕人,她當然也喜歡參加party,但很不幸的,今晚的婚禮顯然是屬於前者,而且嚴肅得要命。
生長在這種家庭究竟是什麼感覺啊?
勝穎琦納悶不已的打量在座的男男女女,好像看到一群價值不菲的老骨董,從故宮博物院搬到台北某個五星級飯店來。她看過許多類似的婚禮,不過今晚的婚禮似乎更糟,每個人的表情都和雕像沒兩樣,一點也不像是要來參加婚禮,反而比較像是要成立某某競選總部,隨時準備舉手宣示忠貞一樣。
想到這裡,她連忙低頭掩示嘴角的笑意。人家嚴肅得這麼有誠意,她可不能破壞人家的氣氛才行。
為了不當場笑出來,她趕忙走到會場其他的角落,看著有什麼用得到她的地方。
氣球掛好了,花束也整理好了,該擺的香檳也早已準備就緒……勝穎琦邊走邊著邊盤算,深怕遺漏掉任何一個細節。今天晚上的婚宴非同小可,除了排場夠大之外,來賓也很嚇人,堪稱自她打工以來最不苟言笑的一組人馬,如果換成她是新娘子的話,恐怕會緊張到連戒指都戴不穩哩。
她才剛這麼想,一道璀璨的光芒立即自角落穿射而來,直直映入她的眼底。
好亮呀,這是什麼?
勝穎琦好奇不已地抬起掉落在牆角的玩意兒,等看清手上的璀璨光芒究竟為何物之後,不禁暗暗吹了一聲無聲的口哨。
乖乖!竟然是一枚鑽石戒指,就鑲在上面的鑽石切面判斷,這枚戒指至少有三克拉吧!
三克拉耶,足夠她繳四年大學的學費了。
勝穎琦羨慕不已的看看躺在她手心上的鑽石戒指,有一分鐘的時間考慮將它偷偷藏起來帶到會場外賣掉。不過,這個想法僅僅只一閃而逝,她人雖窮,志可不窮,更何況她將來的志願是當社工,怎可正義使者還沒當到就先做起小偷來?
問題是,這到底是誰掉的戒指?依戒指的鑲工樣式來看,應該是顆結婚鑽戒。單顆美鑽的光芒耀眼奪目,完完全全顯示出它的價值,還有其主人的價值。本來嘛,這麼華麗的婚禮,是該備有這麼顆璀璨的寶石才能相得益彰,如果無端出現一顆不到一克拉的鑽戒才叫奇怪呢。
拿著鑽戒的勝穎琦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有人前來失物招領,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忍不住拿起鑽戒往右手的中指一戴——竟然剛剛好,宛如特別為她訂作一般合手,教人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有一個長得像基諾李維的男人拿著這枚戒指向她求婚,她一定二話不說立刻答應,順便附送香吻一個。勝穎琦暗暗的發誓,一邊揚起手抬來細細觀賞,燦爛奪目的光芒在角落中仿若被遺忘在天際的星辰,很快便引來天神的注目。
「原來戒指在你手上,害我找了老半天。」
略帶緊張的男中音輕輕的飄入勝穎琦的耳際,她連忙轉身,發現聲音的主人就站在離她不到一公尺的地方,臉上正掛著安心的笑容。
勝穎琦看著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眼中的影像是真的,清秀俊雅的五官就和自己一樣年輕,高挑修長的身材活脫是雜誌中走出來的人物。她咽嚥口水,覺得胸口的心跳好似會蹦出來般的難以控制。
他是誰?這場婚禮中的伴郎嗎?
「對不起,它正好掉落在角落裡被我撿到,所以我就……」她像被活速的現行犯一樣難堪,掙扎著將戒指拔下來。
「沒關係。沒關係。」對方連忙搖搖手.表情一樣慌亂。「你慢慢拔,我不會怪你。」他邊說邊嚥下口水,順便調整胸前的領帶。
勝穎琦邊拔戒指邊盯著他瞧,從他難掩情緒的表情到他微微顫抖的手,無一不顯示出他很緊張。她覺得很奇怪,就她經歷過的婚禮告訴她,他應該不是伴郎,她從沿著過哪個伴郎像他這麼緊張的。
「你很緊張,是嗎?」她微微一笑,將拔下來的戒指交還給他。
「對,你怎麼知道?」對方相當驚訝,瞠大眼睛看著她。
「因為你一直在吞口水和抽氣,很容易看得出來呀。」她擴大笑容,將笑意傳染給他。
關以升也回她一個笑容,表情逐漸放鬆。這個女孩的笑容帶有一種安定的作用,像是溫開水一樣變人不自覺的放下一切負擔,即使再慌亂、再不安,也會在她熱誠的笑意中化成流動的春水,讓所事的緊張隨波逐流。
「我真的很緊張,因為我是第一次結婚。」他承認。「我猜想全世界的新郎大概都和我一樣緊一樣難以呼吸。」語畢,他又調整了一次領帶,將領帶調松一點。
「我相信。」勝穎琦大失所望的強顏歡笑。「不過我沒看過哪個新郎像你一樣緊張到又弄丟戒指,又要用領帶將自己勒死。你何不放鬆心情,讓自己好好享受婚禮,否則我向你保證,不待婚禮結束,你便得掛急診,上醫院報到了。」她盡可能壓抑自己失望的心情,幽默的建議道。
這次換關以升好奇的盯住她,站在他眼前的少女相當年輕,卻一副經驗老道的模樣。
「敝姓關,關以升。」他先自我介紹,決心弄清楚她的身份。「我有榮幸知道你的名字嗎?
斟酌的用字一聽就知道和她來自不同的世界。勝穎琦笑了笑,在他的自我介紹中燃熄稍稍冒出頭的遺憾感,伸出手大方的回應。
「我叫勝穎琦。」她和他握手,一點也不過卻。「我是婚禮籌備公司的員工,如果你問我的名字是這個用意的話,那麼現在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勝穎琦再補充一句,關以升又是一陣吃驚。
「你很敏銳。」他不好意思的承認。「我正想問你在哪裡高就,你倒自己先說出來了。
「高就不敢當,我只是個工讀生,跑跑腿賺賺外快罷了。」勝穎琦很快地接話,免得他被自己臉上的紅潮淹死。他真的很容易緊張,是她看過最不中用的新郎。
「你是工讀生?」關以升楞了下,上上下卜的打量著她。
「我是啊。」她吐吐舌頭。「你可別告訴我,我看起來很老成,我才十七歲而已。」依她的臉型.五官評斷,這句形容詞還輪不到她。
「我不會這麼說,你放心好了。」他的想法也和她一樣,認為單憑她那張娃娃臉,怎麼也和老成搭不上邊。
「我只是只好奇你的口氣,因為你看起來年紀雖輕,卻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比我這個--二十二歲的大男人還要穩重。」說著說著他又緊張起來,拚命拉領帶。
這倒是真的,雖然她只有十七歲,卻已經手過不下數千場的婚禮,當然比第一次當新郎的他穩重多了。
「深呼吸,關先生。」勝穎琦大方地挑起指導責任。「婚姻沒有你想像中可怕,你不必緊張成這樣。」她敢打賭,他的領帶再讓他這樣繼續折磨下去,非報銷不可。
「你怎麼知道?」他好笑的看著她。「我不相信你有實際經驗。 關以升搖搖頭,算是敗給她的早熟。
「我確實沒有經驗。」她也搖搖頭笑逍。「但我看過不少有關於這方面的書,可以算是半個專家。」淡淡的口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得意,更加引起關以升的好奇。
「你看婚姻方面的書?」該不會是想結婚想瘋了吧。
「嗯、」她得意的點頭。「我將來想當社工,所以很喜歡看一些有關心理及婚姻方面的書。
難怪她如此人小鬼大,原來是被圖書毒害的結果。關以升笑笑,一方面佩服 她年紀輕輕就能確立自己的目標,一方面又覺得她太早熟了些,跟一般女孩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