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該滿足了,至少他們是朋友,不是嗎?
「再見了,敏兒。」
他留下淡淡的道別,讓敏兒自己去思考他話中的意思,轉身去做他該做的事。
當任意桐踢開他大哥的房門時,裡面一片鬧烘烘。只見任意情悠哉的坐在窗欞上賞荷,吩咐總管去捉隻公雞代替他和鄧影瓶拜堂。
真是荒唐!他怎麼可以隨便找隻雞拜堂?這等於是公開侮辱鄧家,鄧子宵不氣死才怪。
這才是任意情,自私、驕傲、狂妄,卻是敏兒的最愛。
「全部退下!」
任意桐難得威嚴的聲音教滿屋子的人立刻走得不見人影。任意情這才慢慢轉過頭,好奇地看著二弟。
他從懷中拿出一疊銀票甩在圓桌上,雙手抱胸的回望著任意情。
「銀票?」任意情走到圓桌旁,拿起那疊銀票數了數,而後吹了一個長長的口哨。「三百萬兩!你一定搶了不少家錢莊。」
意桐拿這麼大筆錢到底想幹嘛?
「敏兒現在還在憑心堂,你快帶著這些錢和敏兒離開揚州。」
「意桐,你──」任意情甫開口就被打斷。
「你為敏兒造的船,我也已經命人停泊在碼頭,只等著你和敏兒上船。」
「意桐。」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已經遠遠超過他的想像。
「鄧影瓶由我來娶,反正她爹要的只是聯姻,新郎是誰應該無所謂。」任意桐語氣平靜的說。既然娶不到敏兒,娶誰也沒什麼差別。
任意情再一次啞口無言,他弟弟的度量大到令他汗顏,或者是說,他對敏兒的愛無私到足以包容一切,包括幫她找到真正的幸福。
「快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任意桐催促道,同時動手拿起一旁擺著的新郎袍穿上。
「謝謝你,意桐。」臨去前,任意情終於對他說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道謝。
在他踏出房門的剎那,他聽到意桐充滿感情的聲音,輕聲說道:「保重了,大哥。」
多年來的爭執、鬥氣,全在這瞬間消失無蹤。從這一刻開始,他們會是真正的好兄弟,因為他們原本就是「情同手足」啊!
「你也保重。」
在彼此的道別聲中,他們各自踏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從此展開不同的旅程。
唐秋纏不敢相信的猛揉自己的眼睛。
「意情!」擁著她的臂膀如同往常般有力,這是他的擁抱、他的味道。
「原諒我必須以最殘酷的方式離開你,不那麼做,我怕你會不肯離開。」他知道她有多固執,更怕那固執也會使他捨不得放她走,而造成她的危險。
「我的確會不肯離開。在意桐告訴我你為什麼和別人成親時,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任意情搖頭。
「我在恨你!我恨你為什麼不把事情真相告訴我,我恨你為什麼要獨自承受痛苦的煎熬。你曾告訴我,我們是一體的啊!為什麼你能承受的事,我就不能面對?」她再也不要忍受這種因太在乎彼此而造成的分離,先是她爹後是他,他們都把她當作易碎的瓷娃娃嗎?
「原諒我。」他能體會她的感受,當他以為她已經離去時,他也是同樣的激動。
「意桐呢?」她很好奇,為什麼意情居然能來,他今天可是新郎官。「他要我在這兒等他,怎麼他人卻不見了?」
「他不會來了。」任意情深吸口氣,凝視她的眼眸,「他代替我娶鄧影瓶,還要我帶你離開揚州,此刻船正在港口等著我們。」
代替他娶妻?
唐秋纏怔愕了半晌,久久無法言語,最後眼淚終於決堤而下。
「我對不起意桐,我對不起他!」原來他那一句「再見了」真的是在對她道別,因為他決定犧牲自己。
他愛她太多、太濃,而她居然什麼都無法給他。
「不,是我們對不起他。」比起意桐,他們倆都顯得太自私。他曾經看不起他的軟弱,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意桐才是最勇敢的人。
「走吧,敏兒。」他支起她的下巴,目光認真的看著她,「我們將要離開揚州,並且永不回頭,你已經有這份認知了嗎?」
聞言,她笑了,笑得好美。「從我放棄堅持愛上你的那一刻,我早已有這份認知。」她伸手捧住他的臉,也一樣認真的望著他,「你呢?你真的願意放棄這一切,放棄盈波館和我一起離開這片你成長的土地嗎?」
「你不也在做相同的事嗎?」他改摟住她的肩膀,兩人一起看向盈波館的方向。「如果說我不為放棄這一切而心痛,那我就是在說謊。盈波館裡有我成長的足跡,是我用血汗使它有今日的局面,但為了你,我可以放棄這一切。」大不了從頭來過,沒什麼了不起。
「意情……」唐秋纏動容的低喚他的名字。她上輩子究竟做了什麼好事,為何他和意桐都如此愛她。
「因為我愛上的女孩是風,所以我只好幻化為流浪的雲,跟隨你的足跡。」
愛情改變了命運糾纏的三人,變堅強、變脆弱、變沉靜。意桐因愛而成熟,變得更堅強;敏兒因愛而放棄堅持,開始懂得依賴;而他呢?則是因為這場愛戀,使他瘋狂的性格慢慢轉為沉靜。
任意情再一次捧起她的臉,目光深情的看著她,「因為愛上你,我才瞭解嫉妒的酸澀滋味;因為你的不斷拒絕,我才明白何謂椎心的痛苦。敏兒,當年你不肯教我的兩種滋味,我已經深深體會到了,所以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愛你。」
「意情。」她猛地抱住他,雖然無法給他同樣動聽的語言,但她的行動已經說明一切。
「走吧,讓我們帶著愛情一起流浪,駛向未知的明天。」他執起她的小手,包入掌心之中。從此以後,他們只有彼此。
「你知道嗎?其實意桐從一開始就輸了。」遠去的聲音愈來愈小。
「何以見得?」嬌小的身影靠在他的身側,在烈日中形成兩個小黑點。
「因為名字啊,我的名字佔了天生優勢。」
「謬論。」
「是真的。」黑點愈變愈小,離憑心堂也就愈來愈遠。
「你叫唐秋纏,而我叫任意情,合起來會變成什麼?」
「意情秋纏?」
「不,是秋意情纏!」
「有道理耶!」
最後,兩個黑影終於消失在路的盡頭,留下憑心堂和唐仕維溫柔的微笑,祝福他的愛女。
愛,由衝突而萌發,因諒解而開花結果。
喧鬧的童年 Part2
「言梓哥,你的眼睛還是一樣漂亮。」
段旋舞張著一雙水靈大眼,靈動地盯著正在讀書的李言梓,撐著下頷的雙手富有節奏的打著拍子,長而翹的睫毛一眨一眨,眨得李言梓心火上升。
混帳女孩!十六歲大的李言梓生平最討厭的東西有二,一是女人,二還是女人。她們又醜又笨,還自認為迷人,比如說眼前這個死賴在書桌前的山林野人。
這女孩一看就討厭,既粗魯又沒教養,穿著品味低俗,就跟她的言談一個模樣。
天,他居然還得跟這種人打交道,這不是在侮辱他嗎?
「你看啥呀?」連續被看了半個時辰,他都快煩死了。
「我看你呀。」段旋舞忍住笑,她就愛捉弄他。「我這輩子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眼睛。」
「白癡!」李言梓冷哼道。他的眼睛漂不漂亮干她什麼事?「你看完了嗎?看完了請滾回大廳,別打擾我看書。」以前是跟在他身邊,趕都趕不走,現在是看,這山林野人簡直和他有仇。
「你說話還是一樣粗魯。」段旋舞不以為意,反而覺得有趣。應騰哥──襲人叔叔的兒子──平日老禁止她捉弄人,今日難得來京城,可要玩夠本才成。
「我爹說一個有教養的人說話不可以這麼粗魯,那會壞了父母的名聲。」她佯裝好心的提醒道。
「我爹的名聲不勞你操心。」李言梓目光不屑的斜睨著段旋舞,「反倒是你爹的名聲才岌岌可危。難說他是一名君子,怎麼會養出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女兒?」他故意說得惡毒,巴不得這個討厭鬼快滾。
「羞恥?」段旋舞才不上他的當,睫毛反而眨得更勤,笑容更甜。「我不懂這兩個字要怎麼寫耶,你能不能寫給我看?」想趕走她?門都沒有!
「莫非你不識字,竟連羞恥都不會寫?」李言梓索性放下書,雙手抱胸的睨視她,被罵的人仍是一臉愉快,美麗的小臉仍在他的正前方盯著他瞧。
「我是不識字啊。」段旋舞忍住笑裝不懂。她猜李言梓大概認為除了他之外,天下人都是目不識丁的笨蛋。
「這就怪了。」李言梓笑得好不得意。這女孩看起來笨頭笨腦的,八成學不會寫字。「你爹沒教你嗎?我記得他是識字的。」據說她爹娘還是因為教字而結下的姻緣。
老實說,她爹還真沒眼光,一個不識字的女人有什麼好愛的?女人要像他娘一樣,堅強、美麗又樣樣精通才值得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