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男僕趕緊匆匆的起身,等候主子的差遣。
「給我沏壺茶到客房,然後準備文房四寶。」氣死人了,大白天就遇著這蠢蛋,更惱人的是,余泯清那妖孽也不知道上哪兒鬼混去了,害他想找人出氣也沒對象。
「是、是,小的這就去辦。」發抖的男僕彷彿撿回一條命的邁開腳步,準備朝廚房狂奔。
「還有,」少儒冷冷的在僕役背後丟下一句,男僕趕緊縮回大腳,汗流滿面的聽候指示。「你做完事後就給我打包滾出『聽雨居』,上『厲風閣』去。」這種笨蛋僕役適合少允那蠢貨用,留在「聽雨居」會破壞他的格調。
「小的遵命。」原來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倒楣的僕役幾乎跪地磕頭,感謝少儒的大恩大德。原本是非最多、幹架最勤的「厲風閣」,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活地獄,此刻反倒像是天堂,「聽雨居」的眾僕們老早全想叛變往那兒跑了,只是苦無機會,沒想到今日竟讓自己給蒙上了,這還不樂嗎?
這僕役機靈得很,懂得裝出一臉惋惜,以免天上掉下來的良機給跑了。「小的立刻給您準備去。」
一會兒後,少儒心煩意亂的端起熱茶啜了一口。
「混帳!這泡的是什麼茶!」他氣得將茶杯往空無一物的牆壁砸去,碎片連同熱茶噴得少儒一身狼狽。
少儒無法置信的盯著黏在身上的碎片。連茶杯都跟他作對嗎?他氣憤的拍下碎片,卻拍不掉留在身上的茶漬。
這下他更氣了,這件衣服可是江南來的珍貴絲綢,他非宰了那些笨拙的僕人不可。
平心而論,這茶泡得剛剛好,如同他以往喝的。少儒努力的平復自個兒的情緒。畫畫好了,這向來能讓他平心靜氣。他有些不明白,自個兒這煩躁的心情所為何來?難道是因為那妖孽?
他甩甩頭,彷彿這個動作就能將「余泯清」那三個字趕出心底。
他提起筆,勾勒出一個嬌俏的輪廓。余泯清那混帳女人到底上哪兒去了?他一面作畫,一面揣測:那女人該不會又跑去勾搭男人了吧!這個賤女人,我就知道她一日沒男人不可!少儒正想一鼓作氣罵她個夠時,卻發現自個兒畫的正是那個「賤女人」。
「混帳!」他脹紅了臉,不知道是在罵余泯清還是他自己。
他當下就想撕了這幅畫,卻發現自個兒的手竟不聽話的繼續畫下去。就這樣,一位有著絕艷臉龐、巧笑倩兮的美人站在柳樹下,張著一對迷人雙眸瞇著他看。有那麼一瞬間,他忘了呼吸,心也跟著揪緊。
他著魔似的提起筆來,在美人圖的右下方提上一首五言絕句。
朝露曦陽出
楊柳毓風躇
英雄心何馳
美人凝眸處
我這是在做什麼?他如夢初醒的瞪著眼前那幅「美人凝眸圖」。他這副蠢樣子要是教少允給撞見,那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正當他想淹滅「證據」時,他的天敵正巧挑這個時候闖進來。
「少儒,皇上傳令!」少允照例踹門入房,不給一聲通報。
「你懂不懂得『敲門』、『通報』這四個字要怎麼寫?」眼看著來不及收,少儒趕緊站起身來堵在門口。
「我這不是在『敲』嗎?」少允用腳點點地上,表示他的確用腳敲過門。
「果然是蠻子。」真搞不懂他那「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封號是如何得來的?光長得一張俊臉有何用?一點氣質也沒有。
「隨你說。」少允聳聳肩,隨即好奇的越過少儒的肩頭看向房內。瞧少儒那副緊張的模樣,莫非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你說皇上有令,是怎麼回事?」少儒一手搭在少允的肩上,像個熱絡的老朋友般摟著少允,硬是將他拉出客房外。
「詳情我不清楚,你快點進宮便是。」少允還想探看房裡的玄機,頻頻回首。
「那我們快走吧。」這死傢伙八成想趁我進宮時,進客房去搜個徹底,我才不會讓你乘心如意呢!少儒在心裡哼道。
這鐵定有鬼!少允在心裡十分肯定。從小到大,這兔患子什麼時候搭過他的肩?他不找機會弄個清楚,就不叫李少允。
「那我們就一起進宮去吧!」少允也學起少儒搭著他的肩膀。向來飯後三回合幹架的仇敵,此時卻像好兄弟般,友愛的搭著彼此的肩,向馬廄走去。
沿途上看見這可稱為「天下第一奇觀」的成王府眾僕,皆睜大眼睛,頭昏腦脹的想自個兒今日是不是撞邪了?怎麼如此邪門的事情會發生?
「大和解!」一位長年來受爭戰之累的老僕,率先讚頌這鐵一般的事實。
「我們可以不用再挨罵了?」另一位長年伺候少允的小廝,不敢置信的問道。
「也不用再被桌椅砸到了?」另一位在少儒身旁伺候的年輕男僕也同樣感激涕零。
「也可以不用再輸錢了?」每一次都押錯寶的嗜賭僕人,又感動又感傷的道出他的疑慮。
「萬歲!」
「萬歲!」
眾位僕人,包括「厲風閣」和「聽雨居」,甚至是王爺與夫人居住的「秋落苑」的男男女女,全都不畏艱難,冒死高呼萬歲之名,以彰顯他們欣喜若狂。
只可惜他們這卑微的願望不過是一個錯覺而已。
被期待的兩兄弟,此時正肩搭著肩、各懷鬼胎的往他們的愛馬走去,心中算計著要如何剋死對方。
※※※
麗清剛從城西的驛站回來,根據襲人哥差人傳來的消息,他和那幫弟兄很快就會到長安來。希望這次他出山能帶點好消息回來,她快要急死了,也感到心灰意冷。查了十年還查不出任何破綻,她的敵人絕不是個普通的角色。
唉!是自己太笨呢?還是敵人太狡滑?
狡滑?說到狡滑,隔壁那隻狐狸不知道此刻在做些什麼?會不會還在咒罵自已的不幸?她實在忍不住想看看他,只要看一眼就好,真的,只要一眼。
她像做賊似的來到少儒暫時的休憩地──客房,隨即左顧右盼的觀察自己有沒有被瞧見。堂堂一個二少奶奶,想見自己的丈夫還得「偷窺」,想來真是丟臉。
既來之,則安之。麗清俐落的在窗紙上挖個洞,偷窺房裡的狀況。
啥?沒人?
麗清有些失望,原本想立即走人,眼光卻教擺在書桌上的畫給吸引住了。那的確是一幅畫,只不過這洞太小、距離又太遠,實在看不清楚。她萬分好奇的推開房門走進去。她實在好奇這幅畫的內容,少儒向來以文才著稱,詩、書、畫都有一定的水準,她老早就想親眼瞧瞧了。
當她看清那幅畫的內容時,眼中倏然一亮。那是她啊!那五官,那迷濛的雙眸,以及高窕纖細的身子……少儒會畫她?那不就證明在他的眼中她並不是醜八怪,他對她的感情,也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在乎且輕蔑?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他也有相同的感覺,問題是要怎麼讓他放下身段,承認自己也像正常人一樣會去愛人?
「麗清姊,原來你在這兒啊!」語蘭突然從麗清的背後蹦出來,嚇了她一大跳。
「語……語蘭。」她這位頑皮的大嫂還真像幽靈。
「我到處找你,你在幹嘛啊?」語蘭也看到擺在桌上的那幅「美人凝眸圖」,不禁哇哇大叫。
「哇!畫得好棒!這不是你嗎?」語蘭索性將畫拿起來仔細端詳。
「好個美人凝眸處!」語蘭忍不住的讚揚。「你瞧,押韻對仗都不錯,這畫更是將你的押韻表露無邊,哇!好一雙美眸,我怎麼從來沒發現麗清姊的眼睛這麼美呀?」語蘭開玩笑的調侃麗清,她早就認為麗清的長相無一處不美,根本是零缺點。
「語蘭!」這丫頭倒挺會損人的。
「這作畫的人一定很愛你,才能將你的神采捕捉得那麼真切。是誰畫的?」當她看清右下方的落款時,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是……是那隻貓眼狐狸?」這比拿把刀抵著脖子更令她感到驚訝。
「是的。」麗清的雙頰驀然浮上紅暈,嬌俏的樣子和畫裡的她一模一樣。
一時間語蘭的腦子被掏空了,眼睛看著麗清的嬌態看呆了,這可是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最大的震撼啊!真不知道少允對這件事會怎麼說?
「麗清姊,你愛他嗎?」廢話!否則她這股嬌態所為何來?自然是得知心上人眼中也有她而欣喜。但語蘭就是不明白,天下的帥男人又不只他一個,說穿了,他那種陰陽怪氣的陰柔之美,根本不能稱之為「男人」,連女人都被他比下去了,還有臉當男的?當然這只是她個人的想法啦!打死她也不能說出口。
「我──嗯。」麗清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她長那麼大,除了在襲人哥面前敢表現出真性情之外,還不曾在其他人面前剖析過自己,語蘭算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