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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煓梓

  第十章

  好冷哦,真的好冷。

  兩手拉攏身上的披肩,走在雪地上的冬舞幾乎可以斷定——她迷路了。

  她左顧右盼,覺得四周的風景都差不多,一樣是禿光了的樹木覆上一層厚厚的積雪,無論她怎麼轉,都轉不出這座大自然組成的迷宮。

  怎麼辦?看樣子又要下大雪了。這兩天的氣溫特別低,經常聽見有人凍死的消息,就是因為擔心喜兒在外迷路遭凍死,所以大夥兒才會拼了命的找,沒想到最後被凍死的人反而是她。

  回想起喜兒吻溫玉那一幕,冬舞就有氣,雖然明知那「可能」不是溫玉的錯,兩隻腳還是不由自主的狂奔逃離,一點都不像她的作風。她變軟弱了,她必須羞愧的承認。

  這要換做以前的她,一定二話不說衝過去先打喜兒幾巴掌再說,可如今,唉!她居然也學起「道情戲」中,受凌虐的婦女般委屈的走開,有辱她東方冬舞凶悍的名聲。

  只是,悔辱都侮辱了,她能怎麼辦?眼下還有比名聲更重要的東西,就是她的性命。眼看著大雪將至,她又不知道走到哪個鬼地方來,如果她不先被凍死就算她運氣好,不過以她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大概只能曝屍於茫茫白雪中,很難有其他選擇。

  冬舞悲觀的預測她的未來,不怎麼有力的雙腿,在雪地艱困地行走,每走一步,踩得就越深,腳印也更清晰。

  她垂下眼瞼,拉緊身上由好幾層芒麻織成的披肩,藉以抵擋逐漸增強的風力。她走著、走著,眼看就要不支倒地,眼前卻突然出現一棟房子。

  房子,她今晚有落腳處了!

  愣愣地看著外表殘破的小木屋,冬舞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好運。她才開始和爹娘告別,話還沒有說完一半,房子就出現了,可見孝順還是頗有好處的。

  冬舞喜孜孜的朝房子的方向邁去,一邊考慮該以何種笑容請求對方收留她一晚。當她好不容易才挨到對方的家門口,倏然發現她如果一直傻笑感覺上會像瘋子,因為裡面根本沒人。

  好吧!她歎氣。看樣子,她是遇見所謂的避難小屋,那也就是說裡面沒有燒得旺旺的柴火,沒有滾燙的熱茶,當然也見不到房子主人親切的笑容。

  她認命地推開小屋的門走進去,打賭裡頭一定又髒又亂,連張可以躺的床都沒有。而她猜對了,裡面真的又髒又亂而且沒有床,不過稻草倒是很多。

  這麼多稻草要是能扛回家,鐵定夠用上個十天八日了。

  身處險境的冬舞先是這麼算計,然後猛地搖頭。

  笨蛋!她罵自己。

  都快變成棄婦了,還在為別人家打算,當真是死性不改。

  她負氣的跳上稻草堆坐下,雙手靠在膝蓋頂住下巴,眼前淨是喜兒吻溫玉的模樣。

  冬舞越想越氣,剛想仰天長嘯,好好開罵的時候,又有一件奇跡發生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冬舞!」

  是溫玉,她那渾帳老公。

  「你在哪兒,冬舞?」她老公叫得好不著急。「我來找你了!」

  一聽見溫玉的聲音,冬舞第一個反應是跳起來,衝到門口把門打開,高聲呼喊道:「我在這裡!」

  她好高興地揮手,揮了幾下,才突然想到——

  不行,她不能這麼容易原諒他,否則就太沒志氣了。

  於是她趕緊把門關上,關得溫玉莫名其妙。

  「冬舞,你幹嘛關門?!」溫玉一面困難地踩過雪地,一面對屋內的冬舞喊話。「我找你找得好苦,你快開門讓我進去!」

  說起他找人的經過,幾乎都可以寫成一部血淚史了。剛開始,他沿著河邊找,因為他看見她是從那個方向離去。原本他以為應該可以輕易找到她的蹤影,怎料她又突然損個彎往另一個方向跑,害他只好也跟著轉彎,七拐八拐地沿著她留下的腳印找到這棟避難小屋來。

  現在可好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冬舞,她居然當面就賞給他一個閉門羹,看看天色又快下大雪了,她是準備讓他就麼凍死在屋外,為愛殉情嗎?

  「冬舞,你快開門,我有話對你說。」他在她門口徘徊,想告訴她,他是多麼愛她,可惜她仍是堅守女性尊嚴,死不開門。

  「不開。」冬舞頂住門板。「說什麼我都不開。」做人要有志氣。

  「你真的不開?」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磨練,溫玉的志氣也有長足進步。

  「就是不開。」他進步,她就退步啊?她就是不開,看他能拿她怎樣。「好,這可是你說的。」溫玉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開不開?」他下最後通碟。

  「不開。」冬舞根本不理他,諒他也不敢對她施暴。

  冬舞相當有把握,同時亦下定決心絕不求饒。可沒想到,她正得意的當頭,外面卻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咚咚唔、咚咚唔、咚咚舞——

  咚咚唔、咚咚唔、咚咚舞——

  這混蛋又拿博浪鼓吵她,看她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不要再搖了!」她氣得開門怒吼。「你當自己幾歲啊,整天玩博浪鼓,不怕鬧笑話嗎?」

  冬舞火冒三丈的出去罵人,等她罵完了,才發現——

  「你終於開門了。」溫玉笑得好不愉快。「我就知道這招有用。」幸好他隨身攜帶博浪鼓,要不然可真要費上一番腦筋。

  溫玉傻笑兮兮的鑽進屋子裡,和仍呆愣在門口的冬舞呈現強烈的對比。

  完了!冬舞張大嘴,驚覺到自己的敗陣。這傢伙居然採取最原始的戰術,利用她最討厭的東酉逼她打開門。

  「你……你哪來的博浪鼓?」冬舞忿忿地關上門。

  「我隨身攜帶啊!」他不以為意的把博浪鼓交給冬舞。「每當我工作煩累,或是撐不下去的時候,都會拿出來插一搖,因為那會使我聯想到你。」

  溫玉大手包著冬舞的小手搖了幾下,博浪鼓果然立刻發出類似冬舞名字的聲音。

  「瞧,真的很像吧!」溫玉的笑容好溫柔。「我還記得第一天找工作,四處受人嘲笑時,就是靠著這枝博浪鼓打氣,我才能繼續支撐下去。」

  這枝博浪鼓正是他用玉珮同小孩交換的那支博浪鼓,原本準備用來送給冬舞的那枝。

  「它就是你,冬舞。」溫玉深情的盯著她。「看見它,就彷彿看見你一樣。聽見它的聲音,就好像聽見你對我說:「加油,不要氣餒,整家子的人都靠你養。」所以我時時刻刻將它帶在身上,即使它大得差點塞不進我的腰帶。」他傻笑。

  換句話說,她是他的活力來源,沒有她,他動不了,也不想動。冬舞愣愣地看著搖晃不已的博浪鼓,做夢也沒想到他這麼重視她,甚至把她帶在身上。

  「你……」她清清喉嚨,縱使有再多怒氣此刻也全消散了。

  「你以後不要再帶著這博浪鼓,會被人笑。」冬舞表面上是這麼說,心裡其實感動得不得了。

  溫玉立刻聽話地點頭,滿足她高漲的虛榮心,冬舞這才覺得好過一點。不過,她還是不能原諒喜兒吻他的事。

  「下雪了。」溫玉突然探頭看向窗外,外面已經開始飄雪。

  好險。

  冬舞拍拍胸口暗自慶幸。幸好他們早一步在大雪來臨前躲進屋裡,不然可得凍成冰柱了。

  「咱們得想辦法生火,否則鐵定熬不過今晚。」看完了外頭的天候,溫玉回頭又忙著找柴火,這次冬舞沒敢耽擱,趕緊主動幫忙。

  「這裡有稻草!」她指著差不多半個人高的稻草堆。「這麼多稻草,足夠咱們今晚用了。」話罷,她得意洋洋地看著溫玉,惹來他噗妹一笑。

  「我們是要生火,不是要燒房子。」溫玉四處尋找可用來生火的東西。「再說稻草燒出來的火太旺,恐怕咱們還沒能取暖前就先被濃煙嗆死,划不來。」他拚命找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自殺。

  「那怎麼辦?」冬舞望著那堆稻草歎氣,虧她之前還那麼高興。

  「不怕,我有辦法。」他早看準了能生火的東西。「等我把那張桌子拆了,就不怕生不了火了。」

  溫玉笑著保證,冬舞起先還在懷疑他是在開玩笑。可當他伸展手臂,利落地拆掉放在門邊的破桌子時,她才發現,他真的長大了。

  一個人怎能成長得這麼快?冬舞著迷地看著溫玉展現肌肉,一塊一塊的卸下桌子,再看他從屋子裡的角落搜出一把破斧頭,使勁將桌子砍成木條,總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這真的是他嗎?冬舞納悶。過去那個敏感天真,只懂得伸手拿錢的溫玉哪裡去了?是否在她還來不及掌握他的改變之前,他便已成長為一個男人,以成熟之姿站在她面前,讓她措手不及,覺得自己好像追不上他的腳步?

  冬舞無法相信他的變化如此巨大,可砍好的木柴、生好的火堆,又教她不得不信。

  她迷惘地望著溫玉,溫玉也回望著她,只是眼中比她多了一份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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