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算盤打得精,可冬舞卻有不同的見解。
「小哥,我說您不識貨,您還當真不識貨呢!」冬舞搶過他手中的畫卷兒,將它攤開。「瞧,這上頭寫著的詩句多美呀!『春花繽飛朱顏俏,夏夜涼風拂落珠,秋紅散葉趨添衣,冬寒藹白浸雪足。』這春夏秋冬的景致都給說到了,要不是看在您剛才幫我的份上,這二十文怎麼樣也賣不得。」
冬舞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心虛。雖然這副題字被她二姐夫糟蹋過,還險成了他腳下的亡魂,所以外表才會破破爛爛。但她一點也不覺得二十文錢貴,反而覺得價錢還挺公道的。
「但是姑娘……」
「小哥,您就別再猶豫了。就算您認不得上頭的字,也該認得這被框邊的絲綢,不信您摸摸。」冬舞截斷小哥話要他留意被框的部分,小哥十分聽話的伸手一摸——果然是絲綢。
「小哥,我可以告訴您。我雖不懂得織染,可我對這絲綢的等級可清楚得很。這表框用的絲是上等的珠絲,所以才會閃閃發亮。賣您二十文錢是便宜您了,您到底買不買?不買我就要賣給別人了。」
原來,這口黑箱子就是莫沁濤多年以來,花大錢買下的家當。當他得知被騙後,差點派人扛出去燒了。幸好她眼尖,及時搶救這些寶物。這些字畫本身雖不值錢,可那上頭的表框,都是一流的絲綢製成的。可見那黑心的店老闆,在字畫的外表上頗費心思,否則也不可能騙得到錢。
「這……好吧。」在冬舞的壓力下,小哥只好收了畫卷兒,拿出二十文錢。「姑娘,你可別騙我,這些表框真的是上等的絲綢?」他不放心的又問一遍,惹來冬舞的連番保證。
「放心,我不會騙你,那真的是絲綢。」她雖凶悍,可不會騙人。
得到冬舞的強力保證之後,小哥才放心的離去。畢竟在這「絹值與錢值並重」的社會價值觀中,錢與布帛同樣重要。就算沒買著好的字畫,至少也不能賠本。
小哥高高興興的離去,圍觀的群眾亦快快樂樂的靠攏搶箱子裡面的字畫,一時之間好不熱鬧,害得她差點忙不過來。
最後字畫賣完。冬舞乾脆連同那口黑色的大箱子,以十文錢便宜賣掉,現場又是搶得一陣頭破血流。
「好了、好了,終於快賣完了。這兒只剩下一樣東西沒賣出去,賣完了這樣東西,我就要打道回府,回家燒火取暖去。」她笑吟吟的猛掐荷包,幾經叫喊之下它已鼓得不能再鼓,就等主人回家數錢。
「姑娘,您說的那樣東西是什麼呀?」圍觀的人都很好奇。
只見冬舞自布袋取出一把寶劍,驕傲的宣佈。「是莫沁濤莫大將軍用的寶劍!」她趾高氣昂的抽出寶劍,鋒利的劍鋒發出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哇,好亮!」眾人驚歎。
「這劍亮歸亮……但真的是莫大將軍用過的寶劍嗎?」人群之中有一個人狐疑地問,立即引來其他人的附和。
「對啊、對啊,這真的是莫將軍的佩劍!」冬舞暗地裡「嘿嘿」笑了兩聲,幸好她早料到必定會發生這種狀況,早早做了萬全的準備。
「我就知道大夥兒一定會問,但不怕,我有證據。」她很快的抽出一張紙來。「這兒有莫將軍親手蓋的手印,不信的人可以自己過來瞧瞧。」
眾人聞聲蜂擁而至,他們都沒見過名聞遐邇的莫大將軍手印,以及他親筆寫的字,自然又是擠個你死我活,人人爭相目睹。
大傢伙兒爭了半天,只看見一排排歪七扭八的字,組合成勉強看得懂的句子。信裡頭的意思很明顯,就是這把寶劍的確是莫沁濤用過的佩劍,認真說起來,信上頭的手印也差得相當豪氣。可是信上頭的字兒,實在是……
「莫大將軍的字怎麼這麼醜?歪七扭八都快不成個字兒了。」突然有人感歎地喟道。
「可不是嗎?就連三歲孩童寫的字搞不好都比這幾個字漂亮。莫大將軍實在應該多讀點書哪,瞧他那手字,唉!」
「是呀,這字實在……」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批評信上面的字跡,差點沒教冬舞聽岔了氣。
她的字就是醜怎麼樣?她的二姐夫還不懂得讀寫呢!要不是為了能順利將劍賣出去,不得已必須寫清得劍的緣由,她才懶得動筆,請她二姐夫蓋手印呢!現在可好,瞧瞧大夥兒笑的!
冬舞霎時氣得面紅耳赤,開始覺得跟她姐夫硬拗來那些東西似乎也稱不上是什麼好主意。當時她跟他要了一匹馬、一把寶劍,還有那箱字畫,另外當然還有來回的旅費。可她萬萬沒想到,所有的東西都賣光了,那把最好賣的寶劍卻賣不出去,被人譏笑她的字寫得丑。
「你們到底買不買,不買我收攤了!」冬舞惱羞成怒的大吼,她都快凍死了,他們還在那裡吱吱喳喳。
「買、買!」眾人被嚇一跳,連忙推個人出來赴死,花了大筆銀子把莫沁濤的劍扛回家。
哼,看來還是用吼的比較有效。
「拍賣結束,各位鄉親可以回家休息了。」好不容易才賣掉最後一件物品,她欣喜若狂的宣佈散會,眾人立刻做鳥獸散,冬舞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幸好她的名字總算不必倒著寫,實在是太好了。
冬舞愉快的掂掂荷包,估計一下今天賣了多少銀兩。她在心中大約統計了一下總數,差點學男人吹起口哨。
哇,今天她賣了不少錢呢!夠家裡開銷一陣子了。
她彎身收拾東西,打算打道回府之際,她的耳邊冷不防地傳來幾個婦人的討論聲,好像在說誰死了的樣子。
「聽說溫大善人前些日子去世了,真是教人難過。」
「可不是嗎?」另一個婦人依依不捨地說。「像他這麼好的人居然沒有好報,這麼早就去世,唉!」
「老天真不公平。」婦人回道。「聽說溫大善人只有一個獨生子,不曉得他的為人怎麼樣?」
「關於這點你甭擔心,聽說也是大好人一個。」
「果真如此就太好了,溫家……」
一群婦人吱吱喳喳的遠去,冬舞沒弄清楚她們在講什麼,只隱約聽見她們在討論善不善良這個問題。
善良?她當然很善良啦!只是她不會善良得把錢拿出來做善事,畢竟天降大禍的時候,是不會事先通知的。所以說有錢的時候還是省點用,存起來好。至於造橋鋪路?那就省了,她一輩子也不會去幹那種傻事。
悄悄的在心中做了以上評論,冬舞收拾好東西,便打道回「羽夢館」,把她今天聽到的一切,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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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呀,真是無聊!
窗外的雪花紛飛,猶如仙女在天上玩樂時來不及掬起的花瓣,輾轉遺落人間,成串成片墜人「羽夢館」內院的地面上,層層疊成一片雪白的美景。
兩手分撐住雙頰,手肘頂住桌面望向窗外天際不斷竄下的雪花,冬舞沒有太多欣賞美景的心情,事實上,她想尖叫。
她快門瘋了,誰來救救她?!
冬舞在心裡大叫,靈燦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膜向夏染的房間,腦子裡想的全是她開門衝出來跟她對罵的情景。
唉!別再傻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鬱悶地放下手肘,起身走向窗子更接近夏染的房門,冬舞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夏染,雖然以前她們成天罵個不停。
可姐妹不就是如此嗎?冬舞聳肩。不高興的時候罵一罵,再更生氣的時候伸出拳頭打一打。這邊罵輸了,找沒參戰的一邊哭訴理論,贏的那一邊就等著被圍剿迸出委屈的淚水,這就是姐妹間的相處之道。
不過,這道理好像不太適用於「羽夢館」……呃……是完全不適用,因為她們的姐妹確實跟別家的姐妹不一樣,盡出些怪胎。
好吧,就算她們比較特別好了,但也不用特別到用寂靜懲罰她啊!打從她爹娘出外雲遊,並捎回來了一封莫名奇妙的信以後,她的姐妹們就陸續出嫁,差點沒把她悶死。
想起她出嫁的姐妹,冬舞不免對自己未來的另一半開始有了幻想,並有所期待。四個姐妹中屬她最想嫁,也老是嫁不成。眼看著春織嫁給一戶姓靖的武林大家;夏染嫁給一個粗魯,但對她還算不錯的將軍;相對之下,秋繪的婚姻就顯得神秘兮兮。當她打西北遠道回程,只看見對方留下的婚狀子,上面寫著「慕容全」三個大字,想來就是秋繪的丈夫,而那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
三個月……好久的時間啊!
冬舞就是想不明白,為何春織、夏染、秋繪她們的婚事都來得這麼快,唯獨她等了三個月都沒有任何消息,都已經快過年了,難道她爹打算就這麼把她耗著,留她在「羽夢館」打一輩子算盤?
不成,這太恐怖了。
猛對著空氣搖頭,冬舞深怕噩夢會成真。她早打定主意,就算要打算盤,也要到別家打,她才不要一輩子撥著泛黃的珠子,擔心倉庫那些存貨何時才能出清,她的爹娘何時又打算出外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