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白癡。\"憤恨的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自從來到這片該死的雨林後她哭過很多次,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像這回般難過。答案很簡單,她在乎他,在乎他的眼光,在乎他對她的看法。她不想在他眼中只是個小丑,她要更多。
時追地不是沒有看到她的淚水,但永遠逃避事情的真相,並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
\"哭也沒用,因為事實就是這樣。\"他不容許錯誤就這麼被淚水吞掉。\"你不妨問問自己,你有多久沒有真正用過大腦?有多久時間未曾親自動手做過一件事?只要想通了,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不是特別嚴厲的語氣,卻一個字一個字敲打在她的心坎上,將她自以為是的自信徹底打碎。
她有多久沒真正用過大腦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所處的環境不需要她用腦,只要肯花錢,無論是學校的教授或是週遭的同學,哪一個不是爭著和她套交情、做朋友、幫她寫報告?幾年下來,她都快忘了自己原來是有大腦的,遑論是親自動手,她根本連早餐都不會做。
他說的對,她是白癡。少了金錢的力量,她只是一個沒有生活能力的平凡人,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雷家大小姐。
不知不覺中,她又掉下淚來。只是這次流的是羞愧的淚水,而非抗辯的淚珠。難怪他看不起她,連她都看不起自己,她會變成今天這樣到底該怪誰?
朦朧的身影在她的自問自答中乍現,那是她母親柔美的影子。彷彿要攫住她母親身影似的,雷黛薇碰碰自己的耳垂,確定耳環還安然無恙地掛在她的耳朵時,才悠悠開口捕捉昔日記憶。
\"其實我不是生來就是這麼沒大腦,而且我也做過許多事。\"雷黛薇回憶道,承認自己的低能。\"我記得當我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時常幫忙家裡燙衣服,或幫客人送衣服,每天都很忙。\"
就和每一個早年發跡於美國的中國人一樣,雷漢鍾也是以勞力工作起家,只是他的運氣較好,找對了方向投資,才有今日的局面。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時追地瞄了她一眼,很難想像她小時候的樣子。
\"十幾年前,差不多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雷黛薇感傷地微笑,回憶拉得好遠好遠。
\"之後爹地就改行投資高科技,然後變得好忙。\"當然這段期間,她父親不只投資高科技產業,也嘗試做過別的,而且屢屢獲利,儼然是勝利女神眷顧的對象。
\"你母親就是在這段期間過世的?\"顯然他知道的也不比她少,這又令她嘖嘖稱奇。
\"對,你怎麼知道?\"她對他更好奇了,他不但什麼都會,而且還探知過去,實在是太厲害了。
時追地懶得理會她崇拜的眼神,對一個不用大腦的人不必解釋太多。
\"你母親是怎麼死的?\"他頗感興趣地問。
\"生病。\"雷黛薇稍帶哽咽地回答。\"我母親死於癌症,臨終之前一直喊著爹地的名字,可惜那時爹地人在日本,來不及趕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爹地毫無保留的溺愛她,將他來不及獻給愛妻的一切,轉嫁到他女兒身上。自從她母親過世以後,他不要她動手做任何事,砸錢幫她解決所有問題。報告沒交?沒問題,教授那邊他會關照。找不到朋友幫她開舞會?沒關係,他會動員所有員工的兒子女兒充場面,務必讓她覺得有面子才行。
她的父親是如此溺愛她,以至於她認為只要有錢就能解決一切。她該做的不過是張嘴吃飯,恣意享受人生,跳每一場她愛跳的舞,甩掉每一個她想甩掉的男人,原本她以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直到她遇見眼前這個男人。
他真的很不一樣,全身上下充滿了神秘的氣息。他的眼神是謎,他講話的方式也是,尤其他那副冷淡的樣子,更是和她習慣接觸的男人截然不同。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能夠凡事處之泰然,一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模樣?
\"我講完我的故事,現在該你了。\"雷黛薇決心探知。\"你也應該說一些有關你的事,那才公平。\"
公平個鬼,又不是他要求她扯這一大堆,是她自己捉住他說個沒完。
時追地白了她一眼,一副又是不打算回答的模樣,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丟給她短短的三個字。
\"我姓時。\"說完這三個字,他又要閉上眼,不去理會她閃亮的眼神。
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的雷黛薇,豈肯輕易放過這難得的機會,於是趕緊發問。\"石頭的石?\"
沒反應,再試試。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拾?\"
還是不吭聲。
\"食人族的食?\"哇,好特別的姓。
\"時間的時。\"時追地總算肯開金口更正她的錯誤,雷黛薇覺得好開心。
\"哇,原來是時間的時。\"她重複念了幾次,越念越順口。雖然和食人族無關,還是很特殊。
\"我喜歡你的姓。\"她笑得天真,仰頭凝望他閉著眼的俊臉。\"你的姓給人的感覺,好像要確保時間會順利進行一樣,帶有一種神聖的使命感。\"
時追地的眼睛因她這句無心的話而猛然張開,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懷中笑得花枝亂顫的小女人,為她莫名的敏銳瞇起了眼睛。
時族的最終任務就是要確保\"時間\"順利進行,其餘零零碎碎的任務,只不過是用來填充漫長歲月的小插曲而已。自盤古開天地,並選擇時族做為時間的守護者以來,他們表面是對帝王國家盡忠,實則堅守這個神聖的任務。只不過這個神聖的任務每每受到嚴厲的考驗,這個世界上有太想窺探時族秘密的人,尤其又以時族的死對頭\"溯族\"最為難纏。
\"怎麼啦,我說錯了什麼話了嗎?\"收起過於天真的笑容,雷黛薇緊張兮兮地仰望著時追地,被他謹慎的眼神弄迷糊了。
時追地搖搖頭,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她。他不相信她會知道時族的事,八成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成分居多,犯不著太緊張。
雷黛薇緊繃的心,因他漸漸柔和的眼神而放鬆,她好怕他又不理她。
\"除了你的姓之外,我還想知道別的。\"她倒是越來越貧心。
\"比如說?\"不要命的小妮子,以為他哼應她兩句膽子就大起來。
\"比如說你的名字,你的家庭,你在哪裡工作,一般人不是都這樣問的嗎?\"這點她可沒有搞錯,畢竟這是社交的基本禮儀。
\"我為家裡工作。\"順應她所謂的基本禮儀,時追地隨意搭了一句,沒想到卻惹來一大堆問句。
\"真的?!\"雷黛薇的眼睛又亮起來,好高興他們有共同點。\"我也想到爹地的公司上班。你們家是做什麼的?你在公司又是什麼職位?\"
\"無可奉告。\"時追地明快地拒絕,這不在社交範圍之內。\"反正我就是為家裡工作。\"只是工作內容五花八門、上山下海罷了。
\"聽起來不怎麼有趣,但是我想你一定很熱愛你的工作。\"即使他一律以冷漠回絕她的問題,但她相信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或許吧!\"如果玩命也算有趣的話。\"有的時候是責任問題,和對工作的熱忱無關。\"他八成被這場大雨煩出毛病來,才會和她扯這麼多。
\"那我比你幸福。\"她滿同情他的。\"至少我想去爹地的公司上班是因為興趣,不是因為責任。\"
說著說著,雷黛薇突然建議:\"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也能把工作和興趣結合在一起,或許就不會這麼憂鬱了。\"雖然他憂鬱的樣子很迷人,但人生還是開心點好。
時追地很想告訴雷黛薇,她就是他憂鬱的原因,任何人一碰上她,都無法將工作與興趣結合。但想想還是算了,時族的特殊背景,不是光嘴上談兵就可以解決的事情。不過,她倒是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考模式,讓他重新看待他的工作,乃至於他的出身。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在族人的眼裡,他是完美的典範。身手矯捷,沉默聰明,從不輕易流露出情緒。他擁有僅次於違天的力量,卻不像違天一樣喜愛使用時族嫡傳特有的神力,反而喜歡以凡人之軀,挑戰所有艱難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