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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煓梓

  「藏經閣。」他建議。「一般來說,藏經閣出入的人最少,而且也只有住持有鑰匙,所以我想她會將證據藏在那兒。」

  賈懷念這一番極具說服力的見解,可當真讓甄相思傻了眼。她辦案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哪個人的思路像他這麼清楚,當真是個好人才。

  「你真的應該出來為國效力。」她數不清第幾次試圖說服他,又數不清第幾次被他打回票。

  「我也認真告訴你——別想。」賈懷念堅持得很。「我只把我的想法告訴你,剩下的事靠你自己努力。」

  哼,小器。

  「努力就努力,我一定早日找到線索讓你瞧瞧。」否則就太對不起她金陵第一名捕的頭銜。

  「好啊,我等著。」他捂嘴打呵欠。

  可惡的傢伙,那是什麼態度?

  「喂,你也該回去了吧!天都快亮了。」她還要忙著做早課,沒空瞎耗……

  「還早。」他轉頭看看夭色,順便拉她一把。

  「你幹什麼!」她才剛套上衣服耶。

  「跟你談我另一個想法。」動作這麼快做什麼?費事!

  「什麼想法……」混蛋傢伙,又脫她的衣服。「我不想知道你的想法,快放開啦!」

  柴房裡先是傳出一聲慘叫,後轉為微弱的呼吸聲。遠在幾百尺外的某某被這聲響吵醒,氣憤地爬起來,瞪著柴房的方向。

  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她一定要請求住持幫她調到別的廂房。

  某某恨恨的發誓。

  ***********************

  天下太平。

  話說自從某某向住持哭訴以後,結果反倒是甄相思被調了房,從原本的四人房改住到獨立廂房,稱了大夥兒的意。

  說老實話,她很爽。因為新派給她的廂房不但大、離主廂房很遠,而且只有她一個人住。雖然住持語重心長的告訴她這是懲罰,她卻差點跪下來磕頭,感謝她的大恩大德,至少從此以後她不必再看見某某怨恨的表情,真是阿彌陀佛,功德無量。

  她已經夠爽了,卻還有另一個人比她更爽,那便是賈懷念。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當場用最熱烈的方式慶祝,害她隔天做早課又遲到,腿酸得幾乎沒法下跪,深深感覺到對不起佛祖。

  咳咳!

  強迫自己從旖旎的畫面脫身,甄相思將視線定在十尺外的藏經閣上,藏經閣向來安靜,最近卻時常傳出一些不尋常的聲響,有時甚至通宵達旦,她懷疑那是住持在掩藏證據時不小心傳出的聲音。

  她縱身飛躍上樹梢,單手扶住樹幹,居高臨下觀察底下的動靜,並驚訝的摀住了嘴。

  先前人煙罕至的藏經閣,此刻卻接運來了幾個貴客,難怪這些日子老是燈火通明,原來是有大事要商議之故。

  為了能更清楚打探到他們商議的內容,甄相思不得已只好冒險飛躍屋簷,像只倒掛的蜘蛛趴垂在窗口,戳破窗紙察看裡面的動向。

  藏經閣內部除去原先的住持外,尚還有幾個衣著華麗,看起來頗有份量的男人坐在裡頭,每一人都眉頭深鎖,似乎有事煩心。

  「張居正那老頭還真是命大,幾次殺他都殺不死,唉!」

  身穿深色錦緞的男子氣憤的播打桌子,引來其他人的認同。

  「趙兄說的是.那老頭就像九命怪貓,無論派多少殺手都無法得逞,真個是煩人。」

  「慧心師太,你也沒辦法除掉他嗎?」男子忽而掉頭轉問住持。

  「本來是可以的。」慧心歎氣。「貧尼從京城一路跟蹤他到米脂山區,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下手,眼看著就要成功殺掉張居正,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壞了我的好事。」

  「程咬金?」男子不解的問。

  「是的,趙大人。」慧心點頭。「我沒見過那名男子,極有可能是路過。那男子的武功高強不但將我們全數打敗,並且扯下我的面罩,我怕張居正已經認出我來,所以才要各位人人盡快趕來共商大事。」

  「這可不妙。」男子聞言蹙起眉頭。「張居正若認出你,極有可能聯想到仰光成大夫,傷及大夥兒的安危。」

  政黨之爭,古皆有之,尤以大明朝為最。自張居正推行改革以來,這個現象更趨明顯。為了貫徹訂定的政策,張居正大刀闊斧;裁冗官、禁私學、清驛站、丈田地,每一項政策莫不是在斷他人的後路,尤其是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損失更是慘重,為了與之對抗,他們只好集結成黨,想辦法除去張居正,沒想到他福大命大,總是能在鬼門關前走一道後,又安然回來。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沉思了大半晌後,趙大人突然抬頭斷然說道。

  「趙大人的意思是?」眾人愕然,莫非他有更好的主意?

  「各位仔細想想,現在咱們最怕的是什麼?」趙大人下答,反問眾人。

  「自然是張居正那老頭。」有人如此答道。

  「不對。」趙大人搖頭。「咱們怕的不是張居正,而是他的政策。」

  「趙大人是指清丈田地,推行一條鞭法這回事?」眾人恍然大悟。

  「沒錯。」趙大人點頭。「清丈田地對國家有利,可對咱們來說,可就大大不妙,我相信這點大家心裡有數,毋需我再贅言。」

  趙大人說的一點也沒錯,張居正這項政策,嚴重危害了他們的生機。朝廷的主要收入來自田賦,因此正確掌握繳納田地稅賦的土地數量及其變化,為政策的首要。

  剛開始的時候,由於記錄較為準確,故賦役征派也還切合實際。後來漸漸地,以鄉為單位的魚麟圖冊遭到竄改,官紳們為了進一步逃避賦稅搖役,往往利用權勢,或直接縮小所佔土地面積,詭稱荒山、河灘,變熟為荒。搞到後面土地日益墾闢,而國家掌握的土地總額卻在下降。

  身為朝廷的重要官員,在座的每一個人當然都知道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否則國家勢必走到窮途末路,撩起一場腥風血雨。問題是,既要改革必會有所犧牲,而他們不巧正是「犧牲」的對象,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會夜聚在這座庵寺的原因。

  國家的利益自然是比不上私人的利益。他們的日子本來過得舒舒服服,藉著權力與職位的方便沒收了不少良田,並把田賦化整為零,灑派於在籍的農戶,或是把土地寫在絕戶、逃戶底下,狠一點的官員甚至買了土地不肯過戶,硬是交由原主繳納稅賦。到底這社會弱肉強食,低下階層的人本該任由比他們高階層的人欺壓,是天經地義,也是不變的真理,可張居正這項土地政策卻破壞了一切,教他們大傷腦筋。

  「依趙大人之見,咱們還有什麼辦法可想?」眾人都瞭解事情的嚴重性,遂問。

  「唉,原本我是想借由除去張居正,讓萬曆亂了陣腳,可如今看起來,這個辦法行不通,只得另想他計。」趙大人的眼中閃著有別以往的光芒。

  「趙大人這個計謀是……」

  「殺了萬曆!」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倒抽一口氣,懸趴在窗口偷聽的相思也一樣。

  「不妥吧,趙大人。」在座的官員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拿主意。「萬曆怎麼說也是咱們的皇帝,若殺了他,豈不是落了個弒君的罪名……」

  「那又如何?別忘了咱們還有另一個儲君。」這才是他們原本的計策!

  「咱們知道仰大夫一直暗中和徐王保持聯繫,可這麼做實在太冒險……」徐王乃穆宗的兄弟,按輩分,萬曆還得稱他一聲叔叔,對大明皇朝的皇位一旦存有野心。

  「若繼續讓張居正把持國政,那才叫冒險!」趙大人斷言道。「事實上,徐王也已經快等不住了,本想寄望先除掉張居正,再進行謀反的事。然而依照這個情勢來看,我們不先下手反倒危險,所以我提議先想辦法除去萬曆,剩下的徐王自會解決,大夥兒認為如何?」

  趙大人態度強硬的給大家指引另一條路,頓時藏經閣陷入一片死寂,鴉雀無聲。

  「就依趙大人的意思辦理,下官沒有意見。」一陣沉寂之後,終於有人開口。

  「反正再這樣繼續下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就搏搏看。」與其失去財產,倒不如選擇冒險。

  「江大人說得好,就這麼決定吧!」

  「對、對,就這麼決定!」

  於是現場氣氛又開始活絡起來,只是話題已由原先的張居正改為如何除去萬曆,這又是另一道難題。

  「我看,就由慧心師太去吧!」江大人提議道。「太后好像滿信任你的,你若藉機混進去,可能比較有機會。」

  「不行,不能讓慧心師太進宮,張居正很可能已經認出她,這太危險。」趙大人斷然否決。

  「那麼趙大人心中,是否已有適合的人選?」江大人反問。

  霎時只見趙大人微笑,要大夥兒集中附耳過去聽仔細。

  一時之間斷了聲響,害趴在窗口偷聽的甄相思什麼也聽不見,只看到他們瞼上興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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