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等於中了十次樂透頭彩?」哇,那得被雷擊中十次才行。
田心忙著彎指頭計算被雷打中的次數,馬倫卻是拿著不解的眼光看她,懷疑她故意裝傻。
「好吧,馬先生,讓我明白的告訴你好了。」田心決定不耍白疑,認真宣示。
「我對你家的財產沒興趣,我也不知道馬大哥──」
「叫他馬、伯、伯。」馬倫一個字一個字咬牙更正。
「好,馬伯伯。」更正就更正,幹嘛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先前我並不知道馬伯伯這麼有錢,我還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老兵,愛聽我唱歌──」
「等一等!」儘管她說得口沫橫飛,還是被不信任的打斷。「你是說,每當你收到他給的紅包時,都沒有想過他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他才不信。
「呃,我……」冷不防被問起敏感問題,田心一時答不上話,只得支支吾吾。
「他每次都給你多少錢?」馬倫問。
「最少一千,最多的時候……」
「上萬。」他替她接話。「媽的!」
他忽地詛咒,嚇壞田心。
「我在公司做得要死要活,他卻把錢都拿來砸在你身上,真是豈有此理!」馬倫越想越不甘心,臉色越來越黯沈。嚇得田心很想建議他晚上用旁氏美白隔離霜改善一下狀況,只是沒這個膽。
「要不然,我把錢還給你……」田心顫聲提議,只想他趕快走。
「不用!」他火大拒絕。
「要不然,我以後不收馬伯伯的紅包……」她換另一個方法。
「不必,要怎麼用錢,那是他的自由!」他還是不接受。
「要不然,我保證以後我們不會見面,你就不會這麼生氣……」田心採用最終極的方法,以求避過一劫,沒想到卻換來更冰冷的一瞥。
他冷冷地睥睨田心,試圖從她勉強的微笑中找出說謊的痕跡。他找了一會兒,很不高興的發現到,他竟然找不到。
「不,我們還會繼續見面。」馬倫拒絕相信她真如外表一樣純真,發誓定要她破功。
「什麼?」田心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們、我們還會再見面?」
「當然。」那是什麼表情,見鬼都比她好看。「在尚未發掘到你真正的企圖以前,我會一直持續觀察你的舉動,直到我確定為止。」
「你不能這麼做,馬先生。」田心舉雙手反對。「我又不是SARS病毒,不需要觀察期。況且你這樣是嚴重干擾我的生活,我要發表嚴正抗議──」
「抗議無效,我已經決定了。」
田心只能張大嘴,看他輕鬆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伸展四肢。
「我該走了,你已經浪費我一整晚的時間。」
話畢,他拍拍屁股就落跑,田心一樣只能張大著嘴,瞪著已然空蕩的房門。
誰、誰浪費誰的時間啊?這個人的所有自大堆起來,簡直可以破金氏世界記錄。
田心氣到快吐血,不過後來冷靜想想,幸好她聰明,懂得把舞台上穿的衣服寄放在麗麗這裡,方能逃過他那雙鷹眼。
一想起馬倫,田心的後頸就升起一陣疙瘩,從頭冷到腳。
阿彌陀佛,希望他明天不會再去紅包場了,拜託拜託。
在田心忙著懇求神明的同時,被迫到她家過夜的麗麗也不好受,同樣接受嚴厲的盤查。
「阿心要單獨在你家住幾天?」田心的媽媽用著一口不甚流利的國語問道。
「嗯,伯母。」麗麗硬著頭皮點頭。
「她幹嘛要單獨住在你家,家裡不能住啊?」田心的媽媽十分不能諒解女兒的決定。
「因為……因為她說要為她的配音工作培養情緒,暫時不能回來。」麗麗照著田心給她的樣本扯謊。
「她配的不是卡通嗎,要培養什麼情緒?」田心的媽媽轉而問她丈夫。
田爸爸立刻點頭。
「對啊!她的台詞不都是那些『露露,請給我幾顆糖』、『我不要吃糖,我要吃你手上的巧克力』之類的對話,需要培養什麼高深的情緒?」看久了,他都會背了。
「這、這我也不懂。」麗麗冷汗淋漓的陪笑。「可能是台詞改了,你們知道,卡通偶爾也會播出比較感人的情節。」
比如說男主角不小心掉入山谷,女主角跪在山崖邊大喊:「不!」之類的芭樂劇情,只是男主角無論如何也不會死。
麗麗拚命點頭,試圖用微笑混過。田氏夫婦聳肩對看,無奈之外還是無奈。
「既然是工作,那也沒有辦法。」田心的媽媽是家中的最高決策者。她說可以,就可以。
麗麗見狀終於可以放心下來。雖然她必須因此在田家住上好幾天,但沒關係,因為……
田心的媽媽煮菜很好吃。哦,YA,萬歲!
※ ※ ※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在夢中,連年為你呀留下春的詩,偏偏今宵皆成空……」
四○年代人人皆能琅琅上口的流行歌曲──「重逢」,透過田心細緻高亢的嗓音,再一次讓台下的觀眾遙想當年。
遙想當年,他們是多麼年輕。遙想當年,他們是如何摟著情人,在黃埔江邊談情說愛,如今轉眼成空。
「偏偏今宵又相逢。相逢,又相逢,莫非是夢中夢……」
是啊,的確是作夢。時至今日,人事已和昔日完全不同,誰說不是在作夢呢?
台下熱愛田心的觀眾們,且以滿眶的熱淚,和緊緊捏在手心的紅包,熱烈迎接她下台獻唱。
說是獻唱,其實是收紅包。她們跑場子沒多少錢,主要是靠小費收入。因此最後這個時段,就顯得非常重要。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猶如在夢中,你在另個夢中把我忘記,偏偏今宵又相逢……」
很想也跟著歌曲中的主人翁,一併忘記馬倫存在的田心,依照著往例一桌一桌的收紅包,心裡想的是上天遺棄她。
她的徹夜祈禱,顯然沒收到任何效果。他不但來,而且還一副老鷹捉小雞似地盯著她,教她插翅也難飛。
算了,還是繞過他們那桌,不收他們那桌的紅包好了。
田心決心少賺一包,雖然那是最大包的,但小命要緊,她可沒膽聽他對她再一次大吼;他賺來的錢都被他老爸浪費在她身上!這會折煞了她。
因此,她繞過馬氏父子那一桌,原本想這樣應該就沒問題,誰知道馬倫他有意見。
「嗯。」他歪了歪頭,暗示叫她過來。她苦著笑容,痛苦地走過去拿他手上的紅包。
一塊錢,又是一塊錢。他要是這麼不甘願給的話,自己留著用就好了嘛,幹嘛如此糟蹋她?
「謝謝。」她幾乎是哭著道謝的。幸好青春歐吉桑馬上用他的千元大鈔,撫平她受傷的心靈。
令田心倍感意外地,馬倫竟然沒說話,只是一直盯著她。
我會一直持續觀察你的舉動……
一想起昨日他撂不的狠話,田心渾身上不的雞毛疙瘩又豎起來,再次懇求老天,別讓他有重創她的機會。
她已經想好了。
田心一面彎腰感謝大家的捧場,一面走回台上。
為了不重蹈昨日覆轍,她決定一謝幕後馬上衝回後台,不給他有叫住她的機會。至於臉上的妝方面,也不必卸了。等到去電台的時候,再趁著沒人發現,偷偷衝進廁所解決。
就這麼決定!
田心毅然而然的上台揮手,跟各位觀眾道別。為了準時趕到電台,她什麼感謝的廢話都省了。昨天麗麗因趕赴不及,讓電台開了半個小時的天窗。組長今早剛打電話罵過她,警告她要是敢讓同樣的情形再發生一次,就準備領死。天曉得電台DJ才是她的正職,唱紅包場只是她的興趣,兩相權衡之下,她當然選擇前者。
於是乎,她才剛收好麥克風,腳底抹油就想落跑。怎知馬倫的動作比她還快,早一步叫住田心。
「莉璇小姐,又要趕著回家啊?」
馬倫刻意提高的語調,一聽就知道沒懷好意,田心只得轉頭。
「是、是啊,馬先生。」可惡的傢伙,沒看見她正提著裙擺嗎?還明知故問。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邪惡的眼神擺明了想捉她的包。
「不必了,馬先生。」她笑得很僵硬。「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
「你確定?」他挑眉。「現在外頭壞人很多,騙子也很多,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那可不?頭號壞人就是他,他為什麼不能離她遠一點,淨找她麻煩?
「沒關係,馬先生。我自己能應付,用不著你為我操心。」她刻意強調「自己」,就是希望他別管,放她一馬。
「我知道你很堅強,莉璇小姐。」馬倫還是死掐住她的脖子。「不過我還是認為,由我送你回去會比較好──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好死不死地,馬倫的手機居然在這個時候響起,給了她可乘之機。
此時不溜待何時?衝啊──
田心連聲招呼都不打,提起裙擺,便往後台衝去。她的目標很清楚,就是連接後台陽台,那一長排鐵製的樓梯。紅包場為了防止意外發生,特別在後台搭建了一座可通往一樓的鐵梯,現在剛好可以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