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心越想越後悔,兩行清淚,就這麼簌簌落不,滴落在精密的儀器上。
「鍾情,你說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該──怎麼了,鍾情,你在哭?」
對,她在哭,哭得跟他一樣傷心。但她無法回話,因為她已掩面哭泣,分不清天南地北了。
「鍾情、鍾情?」
電話那頭還是困惑,口口聲聲呼叫她的名字。
「死田心,又在幹嘛,到底還在不在乎這份工作?」播音室外的組長不明究理,氣得心臟病快發作,一旁的工作人員終於看不下去,站出來為田心說話。
「組長,你有點人性嘛!」這是大夥兒的肺腑之言。「田心剛失戀,你就讓她好好的哭一場。」哭完了就沒事。
組長頓時啞口無言,只得愣在播音室外頭和所有聽眾做出相同的反應──沈默。
田心和聽眾朋友之間的對話,以及她明顯的啜泣聲,透過收音機的喇叭,傳送到所有收聽她節目的各個角落,其中並包含了一棟漆黑的公寓。
公寓中的馬倫手裡拿著罐裝啤酒,一面收聽田心的廣播,一面拿起啤酒仰頭一飲而盡。窗外稀疏的燈光,透過玻璃窗射入公寓內,反映出他孤單的人影。
「鍾情,你怎麼了?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讓你難過了?」
撥電話進去的聽眾,仍舊盡力安慰泣不成聲的主持人。馬倫低頭詛咒了一聲,把喝完的啤酒鋁罐壓扁丟向牆壁。
啪地一聲。
鋁罐的落地聲,在這深夜時刻顯得特別掠耳,也特別令人焦慮。
「鍾情,你不要哭嘛……」
喇叭依舊傳出聽眾勉力的安慰聲,主持人仍在哭泣。
「鍾情……」
遠處的霓虹燈閃爍,街道人影疏疏落落,只有偶爾呼嘯而過的引擎聲,提醒人們還居住在城市中。
夜深了,整個城市的人兒都寂寞。
※ ※ ※
又是一個令人憎恨的戰鬥天。
手拿公事包,準備去和客戶洽談公事的馬倫,疲倦的走向停車場。原先所有戰鬥的意志,頃刻間消失。
他老了嗎?
馬倫自嘲。
沒錯,他老了。
自從他和田心鬧翻了以後,就再也不曾感受到青春的滋味,說來可笑,他那七十歲的老爸都比他有活力,大張旗鼓的忙著籌備婚禮。
對於這樁婚事,他沒意見,他再也不會有任何意見了。
經過了這次事件,馬倫最起碼學到一件事,那就是──別太過分干涉一個人的生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不是他,或者任何人能夠左右的,他只管乖乖付錢就好。
懷抱著如此的想法,馬倫走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正打算打開車門時,身後不期然傳來一道聲音。
「Andrew。」
叫住他的,是一個馬倫平時不太聯絡的人,也是引發他和田心齟齬的導火線。
「Alex。」馬倫停下來,冷靜的看唐皓深朝他走近,主動伸手和他寒暄。
唐皓深握住馬倫的手,十分高興看見他已經平靜下來,同時搭上馬倫的肩膀,對馬倫說:「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解釋,是有關我和麗麗的事……」
※ ※ ※
深夜的廣播節目又要開始,這回田心已有萬全準備,再也不會像上次一樣,當著全國聽眾的面丟臉。
「五、四、三、二、一,節目開始!」
播音室外的組長,伸出五根長長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往不扳,田心也跟著點點頭,在第一時間跟所有聽眾問候。
「晚安,各位聽眾,又到了『午夜談心』的時間,很高興能與你們在空中相會。」田心說出她一貫的開場白。「節目開始,我們照例開放半個小時的call in,歡迎所有聽眾打電話進來,我們的電話號碼是……」
然後,她戴起耳機,準備接第一通call in電話,電話聲果然立刻響起。
「『午夜談心』您好,我是鍾情。」田心擺出她最專業的態度,接起剛撥進來的熱線,只聞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沈默,過了一會兒才有聲音傳來。
「你好,鍾情,我是你的忠實聽眾。」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但田心不敢確定。
「謝謝你,你是哪位?」田心詢問對方的身份,一顆心同時噗噗跳,好怕就這樣斷線。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一個問題,希望你幫我解決。」電話那頭不肯透露身份,只想她幫他解決問題。
「你有什麼問題,請說。」田心佯裝鎮定。
「是這個樣子的,我對一個人一見鍾情。」對方回道。
「你……你對一個人一見鍾情?」田心有些失望,因為如果是一見鍾情的話,這個人就不可能是馬倫。
「對,我在第一眼就喜歡她,只是當時我太遲鈍,還搞不清楚自己的感覺。」電話那頭歎氣。
「這是正常的,一般人都是如此。」她勉強陪笑。
「是啊,這方面我是個正常人。但在另一方面,我又自大得罪無可恕。你知道我剛分手的女朋友是怎麼形容我的嗎?」
「怎麼形容?」他這番回答,又讓田心重新燃起希望,緊捉住麥克風不放。
「她形容我:衝動第一、任性第一、火氣第一,什麼壞德行都第一,而我無法狡辯,因為我就是這副死德行,徹頭徹尾的自私鬼。」
是他,是馬倫,這通電話就是他打的!
「你還在聽嗎,鍾情?」對方問。
「還在聽!」她高興得快要跳起來。
「很好,現在請你抬頭看看玻璃窗外,是不是有一個人站在那邊?」
田心依言抬頭,果然看見有個人就站在播音室的玻璃窗外,手裡正拿著電話。
是馬倫。
「我看見了,怎麼樣?」她力求鎮定,拚命提醒自己是個廣播人,要有敬業的精神,不得擅自離席。
「不怎麼樣。」馬倫微笑。「我只是想藉著這通電話告訴你: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對你一見鍾情。」他停了一嫣。「也許我是個令人討厭的自私鬼,我也明瞭我自大、任性、又三思孤行。但在這些缺點的外表之下,我同時也是最愛你的人。
如果你能原諒我,就請你走出播音室,接受我誠懇的道歉──」
不需他再說下去,不用再多的表白,田心已衝出播音室,飛入他的懷裡。
「對不起,sweetheart,真的很對不起。」馬倫緊緊的擁住田心,跟她道歉。
「我早就想跟你認錯,但又沒有勇氣,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來。」
馬倫誠心道歉,田心搖搖頭,抬起下巴對他說。
「我也有錯。」她招認。「當初我要是有耐心,多跟你解釋一點就好了,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更何況她話說得這麼重,他還原諒她,甚至拿來調侃自己,也算難能可貴。
「或許吧!」他微笑。「不過先前你沒說清楚的事,Alex都跟我解釋過了,你不需要重複一次。」
「Alex去找你?」
「嗯。」馬倫點頭。「其實不必他解釋,我也知道是我自己誤會你。但是你知道我就是這種死德行,沒有人給我台階不,說什麼我也不會投降。」
他歎氣,也很討厭自己這種特性,卻又沒有辦法。
「你你能原諒我嗎,看在這枚戒指的分上?」馬倫又從褲袋裡掏出那枚TIFFANY戒指,正式向她求婚。
「我原諒你,但這與這枚戒指無關。」她才不要又被指責為拜金女,天曉得她根本不是。「我之所以接受你的道歉,是因為你的態度誠懇,不是因為你送了我這枚戒指。」如果不是真心,就是幾百克拉的大鑽戒也沒用。
「好吧,那我只好又把它收起來。」馬倫再一次將TIFFANY鑽戒放入褲袋。
「既然你不肯接受這枚戒指,那我只好把它送給別人──」
「等等,什麼別人,你要送給誰?」田心攔住馬倫的手,不讓他把目標轉移。
「當然是……你嘍!」他笑著拿出戒指,抓住她的手,把戒指套進她右手的無名指。
「還喜歡這枚戒指嗎?我可是挑了好久。」馬倫的表情十分緊張。
田心舉起手打量那枚戒指,看了老半天,才聳肩道。
「還可以啦。」她不挑。「雖然不是Cartier,也不是幾百萬的大鑽戒,但起碼是TIFFANY,等級還算OK。」
這可惡的小妮子,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
「你到底接不接受我的求婚?」不甘願的話,他可以再把戒指要回來。
「當然接受。」想要回她手上的戒指?門兒都沒有。「我等你這句話可是等了好久,怎麼可以輕易讓你落跑?」
瞧她那是什麼用詞,落跑?又不是美國西部套牛比賽,還用跑的哩。
「那你還不趕快過來吻新郎?當心我跑掉。」他挑眉警告道,一點也不介意當牛。
田心連忙撲進他的懷裡,給他扎扎實實的一吻,吻到一半才突然想到──
「糟了,我的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