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誓,她真的一直告訴自己,彥智對她非常好、非常體貼、非常溫柔……
她也下定決心要把銅鏡的事,給忘得一乾二淨,所以她把自己畫的銅鏡影像給撕碎了,當時,她的毅然決然,卻在一陣、一痛之後,又含著淚,將它黏回。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她想的是世東賢、愛的是世東賢……
她的手,輕輕拂過那張明顯有著撕裂痕跡的圖,淚眼朦朧。
今晚,她要對他告白,告訴他,她愛的人是他、是他!
她會等、等到凌晨、等到天亮,一直等著他。
* * *
遠處,輛跑車停在原地,超過兩個鐘頭。
世東賢坐在駕駛座上,車上的液晶時間顯示,已過了十一點。
十點不到,他就來了。
他把車停在離冰砂店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看著店內的燈,一直未滅,他知道,她還在等他。
她愈是等,他的心就愈沉重。
原本,他還在想,她也許只是想和他說說話,像兄妹般的談談、聊聊……
但等了這麼久,他的心中非常清楚。
會有什麼事,能夠支撐她,讓她等到凌晨,都不願離去?
他的理智,不只一次告訴自己,要自己當作不知道她在等她,迅速離去。
心頭的聲音,卻催促他,去見她一面。
他對她放不下心,她一個人待在冰砂店內,若是遇到凶神惡煞,她一個纖弱女子,如何敵得了?
或許,他該打電話,叫彥智來接她回去。
這個念頭,立刻讓他付諸行動,只是手機蓋一開,他又喟歎一聲,將之闔上。
他要如何向彥智解釋,為什麼他知道伶俐在冰砂店的事?若他就這麼走了,伶利就當真能接受彥智嗎?
思忖了半晌,逃避問題,事情的癥結,永遠解決不了。
發動引擎,他把車子駛向冰砂店,他在想,他該以什麼面貌,出現在她面前?
是慈眉善目的大哥哥、還是一臉冷厲的教訓者?
* * *
她撲進他懷中的速度之快,讓他無暇細思他該扮演的角色。
站在車旁,世東賢任由伶俐抱著地哭。她的臉埋在他胸前,兩手緊緊圈住他的身子,彷彿怕他會溜逃一般。
「伶俐……」他試著輕推開她,但她死命的抓緊,他推不開她。
「世大哥……」仰起淚眸吸一頓的泣聲,令他聽了心生不捨。
他的手,伸向她的臉,用指腹拭去她臉上的淚漬。
「怎麼了?哭的這麼傷心?是不是彥智欺負你了?」
他露出笑容,裝出不知情的輕鬆樣。
對上她淚盈盈的雙眸,他很難以冷厲的面孔對她。
伶俐搖搖頭,淚水急流。「世……世大哥,我……我……」
「我們進去裡面說。」
雖然已是大半夜,路上行人和車子並不多,但讓她在外面哭哭啼啼的,總是不好。
進到冰砂店內,還沒等她開口,他就先給她開導一番。
「伶俐,你就要當新娘子,要開開心心的,我相信彥智會給你幸福的,你別亂想其他的事,來影響你的情緒。」
他坐在她對面,以兄長的姿態,關心她。天知道,他一臉笑容的背後,心中卻是苦澀的。
和她面對面,他才知道,他已經愛上她了,她的兩行清淚,扯痛他的心,他多麼想再擁她入懷,好好安慰她,告訴她,他會在她身邊,永遠不離開!
但他不能、不能奪兄弟之妻!
彥智對伶俐所付出的情愛,遠超過他,他怎能自私的不顧彥智的感受,想取代彥智的新郎倌地位。
不,這不是他可以做的事!
伶俐哭著搖頭。「世大哥……我……我不要當新娘子、我不要當新娘子……」
「別說傻話!」
「我不是說傻話!」伶俐抖著手,把桌上的圖,推到他面前。「你看這個、你看這個!」
「這是什麼?」看著她推過來的圖一眼,他大抵瞭然,但仍佯裝不知。
「是銅鏡!七夕夜的時候,我和我同學到一家破舊旅館,那裡有一面可以預知未來愛情的銅鏡……」頓抽了一聲,她又道:「我在銅鏡裡,看到的人是……是…」
「是彥智。」他睜眼說白話,口氣強硬。
她急著反駁。「不,不是彥智!我看到的人是你、是你!」
「那又代表什麼?」斂起笑容,他一臉淡然。
「那代表我們才是一對、才是牽手走一生的伴侶!」她想通了,她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愛的是世大哥,不是彥智,她不能再錯下去,這條路,再順著走下去,她會不快樂,也會牽連彥智。
她決定要抽身,趁著婚禮還沒舉行之前,趕緊回頭。
「伶俐,你太任性了!」他別過臉,痛下決心的指責她。
嘴裡罵著,心口疼著,他不想傷她,但事情到這地步,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採取強硬的態度,讓她接受彥智。
他相信,彥智往後能給她的,絕不會比他少!
「我沒有、我沒有任性!」伶俐急哭了。「世大哥,我愛的是你、喜歡的人也是你,我只想當你的新娘子!」
「那你把彥智當什麼?當成接近我的墊腳石嗎?」他語帶嘲諷。「這種事,我不是沒遇過,我絕不會再讓它發生第二次!」
猛搖著頭,她哭。「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如果你要證明你不是,那你就如期嫁給彥智。」他語重心長的道:「今晚的事,當作沒發生過!」
他的話,擊碎了她的心。原來,銅鏡一點也不靈驗,他根本不愛她、一點也不愛,否則他怎會要她嫁給別人?
原來,自始至終,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
之前,他對她的好,也許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只是太愛幻想的她,把它誤解了。
「世大哥,你真的希望我嫁給彥智嗎?」她眼神幽幽地看著他。
「當然!這是所有人的希望!」他聲音冷硬,不透露心內的一絲情緒。
「好,我嫁,我會嫁給彥智!」淚眼汪汪,拿起車鑰匙,她哭著跑出去,開著自己的車子離去。
世東賢靜靜坐在原位,沒有出聲喚回她。
他不能喚她,只要一出聲,他積壓在心裡的情愛,會對她傾吐而出。
桌上的鳳梨冰砂,讓他心頭混亂,他愛吃的東西,她都記得牢牢的,他卻連一點的愛,都不敢奉上……
如果他夠自私,他可以不顧兄弟之情、不顧彥智能不能承受第二次他愛的女人,再度移情的打擊。
但他不夠自私、也不能自私!
把鳳梨冰砂杯拿起,他仰首喝了一口,冰涼的飲料入喉後,他的心,是不是就能冰封起來?
* * *
她聽話、她聽了他的話。
她要嫁給彥智,當彥智的新娘。
一大早,她就和彥智來到婚紗店,準備拍婚紗照,化好妝後,化妝師一句:「你是這個月內,最美麗的新娘子。」催出了她努力抑制的淚水。
她是最美的新娘?如果世大哥能聽見這句話,他會不會後悔要她嫁給彥智?
「哎呀,別哭,妝又花了!」化妝師趕緊拿面紙,拭去她的眼淚,再把妝給補上。「我在稱讚你,你怎麼哭了?是不是覺得一個月不夠輝煌?好吧,你是我半年內看過最漂亮的新娘子,真的!」
化妝師幽默的話語,卻換不來她的笑容,連一抹苦笑都擠不出。
「你……沒事吧?你的未來老公,是我看過最體貼的,你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的!」
連個外人,都看得出彥智的體貼,那她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謝謝。」伶俐低聲的說。
「開心一點,要準備去拍照了。」化妝師收拾著彩妝用品,狐疑的看她一眼。
還是沒有笑容?怎麼搞的,這個美麗的新娘子,看起來,似乎不太快樂。
* * *
和攝影師討論過後,決定先拍外景,一整天下來,跑了台北市各大景點,一直拍到晚上。
「伶俐,你累不累?」郭彥智始終是個最佳守護者,論她撐傘、為她擦汗、為她拭淚……
一整天下來,她的淚,無聲的掉了數十回,忙壞了化妝師。
他默默地幫她拭淚,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
「喝口水吧!」他體貼的把杯水遞給她。
她接過杯水,一吸,水入喉,淚湧出。
抽了一張面紙,在她眼下輕按。「餓了嗎?想不想吃東西了?你晚上都沒吃,餓壞了可不好。」
他的體貼、包容,讓她的淚如泉湧,她咬緊牙關,不讓淚湧出,但她已無法控制淚腺,鹹鹹的淚液,不斷地從眼球旁邊的腺體分沁出。
任勞任怨的化妝師,提著化妝箱走過來,正準備補妝。
「不用了。」郭彥智和化妝師說道。
「可是,等一下還要拍夜景。」
正巧攝影師也過來.郭彥智說:「不拍夜景了,費用我全照付,可以收工了。」
拍照的工作人員雖然覺得納悶,但付錢的人都說不拍了,他們也只好收工。
「伶俐,走了,回去了。」他拉起她。
站起身,身子搖晃著,眼前一片黑,昏昏然地,她倒人了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