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一橫、牙一咬,忍痛說出「休學」二字。
如果她的休學能化解家中親人的一段仇恨,那……那她是可以做這一點小小犧牲的。
「你為了當傭人,而要休學?」神村拓一雙黑眸瞇起盯著她直看。「你當真這麼缺錢?」
在她猶豫著該不該點頭再騙他,他又出聲道:
「我可以留下你。你不用休學,但你必須一個人負責打掃整個拓園。」
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也是他唯一一次對傭人有了私心。
照慣例,他不可能留下她,等著要進神氏莊園當傭人的人是大排長龍,莊園不需要、也不會要一個沒能專心工作的小傭人。這一次,他破例收留她,連他自己也倍感意外。
「真的?我可以留下來!?」溫苡蝶高興的差點跳起來,但看到他威嚴的神情,她收斂起她的雀躍,低著頭,恭恭敬敬地開口:「大少爺,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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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裡拿著抹布,溫苡蝶累得隨便找了一個可以坐的地方坐下。
為了報答他的「留下」之恩,她一整天勤奮的工作,打掃拓園。在伺候他吃過晚餐後,她立刻跑到健身房來擦拭健身器材。
一踏進寬廣的健身房,她傻眼的愣住許久。各式各樣的健身器材,設備齊全,才擦不到一半,她已經累得全身癱軟
她甚至懷疑自己還有沒有力氣走出去,再走到傭人的公寓去。累死人了!
虧她還一直感謝他讓她留下來,現在她知道,傭人也不是好當的。「誰在裡面!?」
當她準備合眼小憩一下,培養一些精神,好足夠應付她走回佣人公寓去,一道從黑夜中席捲而來的厲喝,嚇得她整個人彈起。
「大少爺,是我。」
她想他一定是看到健身房裡燈火通明,才會過來一探究竟。「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一上前,迎向他,對上的是兩顆有著濃濃質疑味道的黑眼珠。「我……我在擦這些健身器材。」她拿高手中的抹布,以示證明。
神村拓瞥了手上的腕表,再過十分鐘就是十二點整,明天要上課的人,這麼晚了,還在這裡摩蹭!?
兩道濃眉緊皺起,他厲聲道:「你有擦嗎?」
「有……有啊,不過,我只擦了一半。」
他隨手一指,指著機器滾動的地方。「這些髒掉的油漬全都必須擦掉,擦乾淨後,再重新上油。」
他的「指教」,她全聽進耳。「是。」
他站在一旁,似乎沒離去的打算。
「呃,大少爺,我……要現在做嗎?」她有氣無力的問。
「你說呢?」他兩手環胸,面無表情的瞪視她。如果她這麼不會安排自己的時間,他可以陪著她「今日事、今日畢」。
有他這個少主子在,哪有她說話的份?
儘管已經累的眼皮沉重、超想合眼的,但他的命令,她哪敢不從?聽了他的指示,她先把機器上的髒油漬擦掉——
她蹲下身,用力的擦、努力的擦……機器上的髒油漬真的屬於頑垢一族,任憑她使盡了吃奶的力量,還是擦不乾淨,她火大了,用盡全力一擦——頑垢未除,抹布卻反倒卡進了機器的轉軸中。
她不敢看站在她身後的他,不用看她也知道,他一定鐵青著一張臉。
如果她手中的這條該死的抹布,把他的健身器材給搞壞,那他肯定、絕對會馬上轟她出去!
拉一下,該死的抹布還是不為所動;再多七分力……糟!好像卡的更進去了。
她不敢回頭、不敢看他。
站起身,她盡可能的告訴自己,她的身後沒人,眼前最重要的是,把這條跟著她勤奮工作一整天,卻在半夜搞罷工,害得她可能會因此丟了工作的該死的抹布,給奮力抽出來。
一拉,再拉、又拉……就算要把抹布給五馬分屍,也要把它給拉出來。
她一腳踩住機器,兩手拉緊抹布,奮力一拉——
終於……抹布被她給拉出來了!
這會兒,她也才有勇氣回頭,當她一回頭,卻看到那條該死的抹布,披掛在他的肩上,對著她咧著邪惡的笑容……
「天啊!」
她倒抽了一口氣,一個箭步上前,想抽走掛在他白襯衫上的那條充滿邪惡的抹布,未料,腳底一滑,她手上的髒污,硬生生地印上他胸前的襯衫……
「大……大少爺……」「玩夠了嗎?」
看著她和抹布奮戰,他本想上前去幫忙,但見她拉的起勁,那認真的動作,令他莞爾。孰料,他看得出神之際,那條沾滿油污的髒抹布,冷不防地朝他肩上甩來——
這會兒,她又補上兩記油印——很好,該死的好!
他黑眸發出熊熊火光,怒瞪著她。
「對……對不起。」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肩上的抹布拿走,垂著頭,滿心懺悔樣。她嬌怯怯的模樣,看進他眼底,發酵成一種憐惜的意味。頓時,他眼底的火光熄滅,愣然的看著她。
「大少爺,我……我可以賠你一件新襯衫。」
「你不是缺錢嗎?」
「呃,那……那從我的薪水裡扣。」她微仰著頭,怯怯地道:「請大少爺再給我機會,不要趕我走。」
「我什麼時候說要趕你走了?」
他還是那副冰冷的語調,但看著她時,眸底多了一分熱度。
她是目前為止唯一能擾亂他心情起伏,也是讓他一再地破例,想盡各種借口、各種辦法就是要讓她能留下來的小傭人。「大少爺,你沒生氣?」
溫苡蝶高興的手一鬆,原本捏在手上的髒抹布掉落地。她想要上前再向他道謝,沾滿油污的抹布卻讓她腳底一滑,她整個人又撲向他……
完了!她踩不住煞車……
這一回,神村拓看見了她撲向他而來,他有充裕的時間可以閃身避開她,但他若閃開,她一定會跌傷;再說,他衣服都髒了也打算丟了,不差再多這一回。
「啊——」在確定她又會撞上眼前那座山:她尖叫的同時,不敢面對事實的閉上眼,一直到確定她雙手攀住他的雙肩,她才顫顫巍巍地道:
「大……大少爺,對……對不起……」
第一次,他不生氣,算是奇跡;第二次,她不敢奢望會再出現奇跡。當她顫巍巍的身子準備退離,接受他無情的冷箭穿心的懲罰之際,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已朝她臉上逼來……
她認命的準備接受他冷厲的炮轟,眼微張,只見到他的唇,如黑夜中緩緩地行駛的平快列車,無聲的朝她而來。
沒有冷厲的炮轟、沒有冷箭穿心的懲罰,她只感覺到一陣溫熱貼上她的唇,輕輕地、柔柔地……
三秒鐘過後,她還呆愣在原地,只聽見他說:「把地上的油污清乾淨,早點去睡。」
說罷,他轉身離開。
在他的背影消失在健身房之際,她才找到自己的發聲地帶。「是,是。」
如果不是她的唇上,還留著他給的輕柔溫熱,她會以為方纔那三秒鐘,是她自己過度的幻想——
他吻了她,天啊,他真的吻了她!
摸著他貼過的唇,她陷入傻笑的狀態。好半晌後,她才想到他離開前交代她要做的事……
回頭看著地上的那條髒抹布,她彎身拾起,斜視著抹布,她口中喃喃念道:「惡魔……被詛咒的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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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早,溫苡蝶伺候完神村拓吃過早餐後,準備要去上學,當她正愁著沒把機車騎過來,等會兒不知該如何下山時,他就出聲說道:「坐我的車到學校去。」
所以,當他在宗祠裡上香時,她等在門外;所以,當他坐上車後,她也跟著坐進車裡。
他坐在司機旁邊的座位,專注的看著他手中的資料,而她身邊甫坐進來的人,拔高聲音叫道:
「你怎麼會在這兒?」神村月的記性好,沒忘記她是在機場調換她皮包的那個人。
「大小姐,你好。」溫苡蝶恭敬的向她請安。
「我問你,你怎麼會坐在這裡?」神村月戒慎的看著她,下意識地把包包緊抱在自個兒懷裡。
「我……」
溫苡蝶才想解釋,坐在前座的神村拓已先出聲。
「是我讓她跟我們一起下山的。」他仍專注於一疊疊的資料,只出聲,並未回頭。
「為什麼?」
「就是這樣!」神村拓忙,沒多解釋。
「大哥,她……」
見神村拓好像很忙,為了不讓大小姐因為自己的事,而去煩他,溫苡蝶自己向她解釋:
「大小姐,我是新來的傭人,因為我還不熟悉這裡的路,所以大少爺讓我坐他的車下山。不過,你放心,我今天會去騎我的機車上來,以後我會自己騎機車去上學的。」
溫苡蝶的話甫說完,前座的神村拓翻資料的手僵住了一會兒,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