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驚動小豬,水漾從旁邊繞了好大一圈,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小豬身後,打算一把抱起它──
孰料,小豬又跑掉了。
水漾喪氣站在原地,但小豬的竄逃,卻引得荷月尖叫連連……
看到荷月受了驚嚇,夔昭馬上捉住了那隻豬,不讓它再到處亂竄。
「哈,你捉到了!」水漾提著裙擺,興高采烈的跑到夔昭面前。「你好厲害呀!我追了它老半天都追不到,你一出手就捉起它,真是厲害極了!」
夔昭雙眼燃著怒焰,把手中的豬兒往水漾懷裡一塞。
「帶著這隻豬滾出去!你要是再敢踏進荷花池一步,當心我要了你的命。」
「幹嘛這麼凶呢?」
小菊雙手顫抖的拉著主子。「格格,我們快走吧!遲了,恐怕會沒命的。」
「可是,我的裙子……」
「格格,走啦,等會兒,我再和你換裙子!」為了保命,就算穿著有豬尿的裙子,小菊也毫無怨尤。
「你說的喔,可別反悔!」
水漾和小菊旋身才要走,卻又讓夔昭給喚住。
「等一等!」
「嗯?你是不是想要留下我了?」水漾咧嘴笑著。
夔昭一個箭步向前,兩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懷中的小豬,赫然發覺那豬身上,寫著他的名字……
「這是誰寫的?」他忿忿地指著豬身上的字。
水漾眨動著杏眼。「是我寫的呀!」
「你……」夔昭忿忿握拳,目露凶光。
這女娃竟敢藐視他的尊嚴,把他的名字寫在豬的身上!他若是不懲罰她,他這個大寨主,還有威嚴可言嗎?
他才打算要把她拎到地牢去關個幾天,但身後銀鈴般的笑聲,又再度令他震驚──
「荷月。」
荷月見他回過頭,以為他生氣了,遂斂住笑容,低下頭去,但唇邊仍有一抹難掩的笑意。
夔昭回頭,正視著水漾。
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她竟能讓荷月笑了兩回──
三年來,他用盡各種方法,卻換不到荷月一個笑容,但眼前這女娃竟然能使荷月笑得如此開心!
「你會不會寫你的名字?」水漾把豬兒抱高,好讓他能看清楚豬身上的字。「要像我這麼寫才對,你還真高呢!我手好酸,你看清楚了沒有?」
她把豬抱回懷中,仰首問他。她站在他面前,發覺自己只及他的胸膛。
夔昭的臉龐抽搐著,但礙於身後那一陣陣的笑聲,他只好隱忍著心中的怒氣。
「你走吧!」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她多久。
「喔。」
水漾一旋身,他又喚住她:「等等!」
她才跨出一步,他又開口叫住了她。
她回過頭,睜著疑惑的雙眸,瞪著他瞧。「你為什麼一下子叫我走、一下子又叫住我?」
他斜睨她一眼,冷不防地從她懷中把幼豬搶過來。
「喂,你為什麼搶我的豬?把豬還我。」
「明天我會把它還你,你現在可以走了。」
夔昭心中想著:要是讓寨內弟兄看到這隻豬身上寫著他的名字,那他的尊嚴不是蕩然無存了?等他今晚把名字擦掉,趕明兒個就會丟還給她。
「可是……」
「格格,走了──」小菊死命的拉她。
這一回,她走沒兩步,又被他喚住。
水漾回過頭。「你又有什麼事?我這樣子又走又停、又停又走,很累人的,你可知道?」
夔昭瞪了她許久後,沒好氣的道:「你留下來。」
第四章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李清照《武陵春》
水漾糊里糊塗地被荷月的婢女小可,推進一間大澡堂內,小可把衣裳放下後,便退了出去。
方纔夔昭要趕她走時,荷月用手指戳戳夔昭的背,繼而在夔昭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夔昭皺眉,猶豫了一會兒,遂喚住她。
原來,荷月是要借衣服給水漾穿,而且還告訴夔昭,她想和水漾交朋友。
夔昭向來極度保護荷月,從不讓別人接近她,而荷月本身也挺怕和陌生人接近的。
但這一回,卻是荷月主動提出想和別人結交個朋友,儘管夔昭覺得有萬般不妥,一來,他並不清楚水漾的真正來歷;二來,水漾那一點也不像大家閨秀的行徑,他怕她會嚇壞了荷月。
但觸及荷月那乞求企盼的眼神,夔昭也不由得心軟,況且,水漾倒還真有些本事,讓荷月露了笑容,是以幾經思慮,他便順了荷月的意思,留下水漾。
但水漾一身豬臭味,他可不許她這麼地去接近荷月。
這荷花園內共有三個澡堂,一個是他專用、一個是荷月專用,另一間較小的,則是小可的……
夔昭怕水漾身上的豬尿沾污了荷月專用的澡堂,遂命令小可帶水漾到他專用的澡堂去,而小菊自然是到小可的澡堂去。
偌大的澡堂中,有一處不小的澡池,水漾褪去滲著豬尿的羅裙,隨手一拋,將裙拋得遠遠的……
她戒慎的看看四周,確定澡堂內沒有其他人,她三兩下便把身上的衣物脫得精光,噗通一聲,直跳進池裡。
「啊,真好、真舒服。」熱氣貫穿全身,她覺得筋骨全都舒展開來,高興得兩腿輪流踢著水面,水花四濺,她玩得不亦樂乎!
這果然像是男人用的澡堂,這澡池是用石頭砌成的,連放衣裳的地方,都是一塊大石頭。偌大的澡堂空蕩蕩的,連個裝飾的擺設都沒有。
水漾反趴著,嘴裡嘀咕著:「要是有一盤水果吃,池中再灑一些花瓣,那就更好了。」
明天她一定要去荷月的澡堂看一看,這個夔昭這麼呵護荷月,荷月的澡堂,一定裝飾得非常漂亮。
她又翻過身來,挺無聊的踢著水,嘴裡喃喃念著:「不知道雨澄姊姊和淚月姊姊,她們現在怎麼樣了?應該是回去了吧?不對、不對,她們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可如果她們找上山來,我要不要和她們一起回去呢?」
水漾雙手掬起水,兩手一揮,將水往上潑去,水落入池中,像雨點兒似的,她重覆的潑灑了幾回──
「這要是同她們回去,肯定不能再出來玩了。那我不就又要待在府裡,整天悶得發慌?唔,不要,我還是玩膩了,再回去好了。」
水漾把腿抬高,再用力的踏向水面,水花濺得好高,她高興的笑呵呵。
「好了!我決定了,要是雨澄姊姊她們找來,我就裝作不認識她們,這樣她們就不能逼我走了。」
水漾正暗自欽佩自己的聰明時,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她循著腳步聲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高大的人影,陡地嚇縮著身子。
「你……你怎麼可以偷看我沐浴?」水漾又慌又怒,「你……你不要臉!」
夔昭抱著豬呆愣了一下,聽到水漾怒斥的話語,他不禁蹙緊眉頭。
「你怎麼還在洗?」
他待在房內,愈看這隻豬,心頭的怒火愈旺,算算時間,她大概也洗好了,所以才抱著豬來到澡堂,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把豬身上的字給刷洗掉,沒想到,他一踏進澡堂,她竟然還窩在澡池中,而且她那沾有豬尿的衣裳,竟然到處亂丟!
他都沒吼她了,她竟然還罵他不要臉,像她這種髒兮兮的小娃兒,他怎麼可能對她感興趣呢?
「你還看不夠啊!快滾出去!」水漾身子縮在澡池中,僅露出一顆小頭顱在水面吆喝著。
夔昭蹙起眉頭,不想趁她還在洗澡,與她計較喧賓奪主的事,他正旋身要走,懷中的豬兒卻趁他不注意時,跳出他懷中,在偌大的澡堂間奔竄。
他原準備去抱它,但想到她又會誤會,遂又作罷,大步一跨,正要步出澡堂,卻聽她大叫:「喂,小豬,別咬我的衣服,喂,你別躺在我的衣服上呀!」
他聞聲回過頭,那頭豬竟把她放在石上的衣服咬著拉下,還舒服的躺在她的衣服上,一副準備就寢的豬樣……
見狀,夔昭的眉頭蹙得更緊。
他讓她來沐浴,無非是想要她一身乾乾淨淨,好陪荷月說說話,但現在……
他可不容許那隻豬再攪局一次!
夔昭旋過身,大步走向看似已經睡得安穩的小豬,他打算一把將它拎起抓出去,然後再叫可兒拿乾淨的衣服進來給她換上。
也不知道是他走得太急,還是石地因長久浸水而太滑的緣故,總之,眼看著就要捉到那隻豬了,但他腳下突地一滑,身子往後一倒,腳跟便失去了控制,整個人就朝澡池中滑去,噗通的一聲,水花四濺……
待他從澡池中浮出時,已經喝了幾口她用過的洗澡水。
夔昭將嘴裡還含著的水,朝池外噴去,一身濕淋淋的狼狽不已。
水漾睜著圓眸,傻傻的看他,旋即噗哧笑出聲。
他那像落水狗的模樣,真的好笑極了!
那一旁的豬仔,仍舊安穩的睡著,完全不為身旁的聲響所動。
「你還笑!」夔昭斜眼瞪她。
「很好笑嘛!」水漾愈看他的模樣,愈是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