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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蘇緹(夏雨寒)

  她望著他的背影,愧疚湧了上來,他聽得懂她的弦外之音。

  她傷了他的自尊,他不是她想的那種人,她用了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她該道歉,但道歉之後呢?大家當朋友?

  不用了,她不需要朋友,所以歉也不用道了,她會用更有建設性的方法表達。反正萍水相逢,何必深識,又何必再求相逢?

  只是,掌心上,他寫下的痕跡還在騷癢著,持續不歇的提醒著,若要再見,只需撥下幾個號碼……

  但她不會撥的,不會。

  第四章

  三百萬,足以彌補他一切的損失吧?

  葛冰語把支票封進了信袋,然後在上頭寫上「死巷」的地址,等著快遞上門取件。

  她想他收到信後應該知道是什麼用意吧?還是需要她在信袋裡再補上一張說明?

  可信袋封了口,她懶得拆開,為免他不如她料想的聰明,她乾脆在信袋背後飛舞的寫下--感謝你浪費的時間與努力。

  夠清楚了吧?

  這樣他再不明白就該去撞牆,從小學開始重新讀起算了。

  擱下筆,門鈴也適時的響起,是快遞。

  葛冰語把信袋交過去,慎重的叮嚀快遞,「記住,一定要交給白永康本人。」為了答謝快遞將會執行的忠誠,她塞了兩千元大鈔當小費。

  關上門,她想,這樣一切都解決了,他與她再無什麼關聯牽扯,她也不必老惦著該如何還他人情。

  應該大大鬆口氣的,不是嗎?

  但心情似乎更沉重了,奇怪?算了,不管他,她還有好多事要做。

  拿起皮包,葛冰語出門來到正在裝潢的事務所,行走在凌亂的木板木屑間,在機器轟隆的聲響中扯著嗓子間設計師。

  「還要多久才能弄好?」

  「再五天就行了。」設計師這麼回她。

  比他們當初討論決定的工時還要多兩天,葛冰語不快的責備,「太慢了!你們拖延工程,我有權利扣你們的薪水。」

  設計師不敢反抗,畢竟法律界的「冰嘴」不好惹,一旦得罪,就怕法律問題不斷,只好含淚委屈答應,「葛小姐,就照你的意思吧!」

  勝利並沒在她臉上多添表情,她揮揮手讓那設計師再度監工去,而她則踱步來到窗前,望向對面的大樓,那樓層裡有她今生最恨的人,她的前夫,金正揚。

  「法揚律師事務所」七個斗大的紅字貼在反光的黑色玻璃上,刺目且耀眼,在在激發著她的鬥志。她要打倒他,搶奪他所有的客戶,讓他在這一行混不下去,讓他的「法揚」被她的「正法」取代,這就是她現在唯一的目標。

  她想像著在那黑色玻璃後,此刻忙碌的員工爭相走告著,「對面新開的那家『正法』事務所的董事長是我們以前的老闆娘,我們快混不下去了。」也或許,他現在正皺眉看著她事務所的方向,憂愁的向正牌枕邊人兼秘書道:「我們得好好提防她,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

  金正揚,你該擔憂的,孤鷹是會不顧一切撲向敵人,不求一息尚存,但求同歸於盡的。

  鈴!鈴!鈴!

  刺耳的手機鈴聲打散她復仇的怒焰,她接起。是招牌公司送貨來了。

  「我馬上下來。」葛冰語匆匆下樓,在臨出大廈那刻,攏了攏頭髮,拉了拉衣服。對面那人或許正在看,她絕不能在他面前失去以往的優雅與驕傲。雖然知道這是多餘的舉動,但她就是忍不住要美麗給他看。

  抬起頭,挺直背,她蹬著高跟鞋一款一擺的走近吊車,滿意的看著旁邊貨車上燙金的招牌。

  「來呀!吊上去,我要親眼看看效果如何?」她冷靜的命令,內心卻是雀躍的望著她的招牌一公尺又一公尺的吊高。他們的事務所都在十樓,他的「法揚」是白底紅字,她的「正法」是金字銀框,誰的招牌顯眼?

  當然是她的。

  她想像在耀眼陽光下,招牌如火焰般引人注目,許多人都會抬起頭看,並且會問,那是誰的事務所?

  是她的。呵呵!想跟她比?門兒都沒有!

  「危險!小心!」

  誰在大喊?

  「上面!」又有人叫。

  葛冰語一抬頭,就看見她的招牌正掉下來,準準對著她的腦袋砸。

  天哪!大雨淹不死她,「死巷」搏不倒她,她卻被自己的招牌砸死?

  太過分了!她不要。

  她的腳如釘子般被釘在地上,只有眼睛有動作--怵然睜大。

  「快閃!」

  一股力量往她而來,瞬間把她撲倒,同時一陣轟隆作響,煙塵滿天,朝她覆蓋。

  「咳,咳,咳……」她用力的咳嗽,不知道是地上還是天上的塵土侵襲著她的肺,可惡!又一樁倒楣事發生。

  「你沒事吧?」

  這聲音……救她的人是……葛冰語猛然轉頭,竟然是他!

  她一把把他推開,怒聲大喝,「你在這裡幹什麼?」

  千不該,萬不該,救她的人竟是前夫的親密愛人,她離婚前稱之為丈夫的秘書許子浩。

  混蛋的老天又捉弄她了!她多想仰天長嘯一句「你該死」!

  「葛小姐,你要不要緊?」工人趕緊跑過來關心。

  葛冰語看自己一身狼狽,再看她金碧輝煌的招牌成了一堆廢物,怒火更加高張,要先拿誰開炮?

  「子浩?」灰塵漸落中傳來熟悉的呼喊。

  多麼令人心痛,「他」呼喚的是許子浩,不是她,滿胸怒氣頓化成痛徹心扉。

  她抬頭,看著急奔而來的金正揚靠近安然站立的許子浩身邊,擔心的攙扶,憂慮的詢問著,「你有沒有哪裡受傷?會不會痛……」

  他從來沒用過這樣的口吻對她,她悲哀的想起這十幾年來漫長的婚姻。

  「我沒事,倒是冰語她……」許子浩有些尷尬。

  金正揚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勉強的舉步向她。

  「冰語……」

  「我沒事。」葛冰語笑,瀟灑的揮揮手要他別在意,「他及時把我撲倒救了我,要是有傷,也該是他先受照顧。」

  金正揚擔心的回頭望著許子浩。

  葛冰語黯然偏首。她情何以堪?他們濃情蜜意,她卻得故裝姿態假口祝福。拳頭緊握,咬牙暗忍,再多的悲傷她都不許自己溢出眼淚。

  「葛……葛小姐。」工人怯怯的喚。

  葛冰語恨恨的瞪過去,嚇退工人三步。

  「我……我們不是故意的。」他們好倒楣啊!竟砸了律師界冰冷鐵娘子的招牌,還差點砸死她本人,這下不吃上官司才是老天保佑,八代積德。「你要我們怎麼賠?請說,請說。」先讓步,或許可免被她冰刀砍得屍骨無存。

  「三天內,給我重新做個新的掛上。」

  「然後呢?」

  囉唆!沒瞧見她正心煩嗎?「一切費用由你們負責。」

  「當然,當然!然後咧?」

  她氣得直發抖,「若再砸了……」

  「不會,保證不會,葛小姐,再然後咧?」

  啪!一巴掌打上那傻笑,老問「然後」的工人的臉,「再問一次,我就告你們蓄意謀殺。」

  那人捂著嘴,搖頭後退。

  「冰語,這是意外。」金正揚在許子浩的眼神暗示下終於出聲。

  「我知道,金先生,我是個律師,會判斷什麼是意外,什麼是陰謀。」她迎視他,很爽朗的笑給他看,「不需要你來多事,金先生,回去好好照顧你老婆,我的事你沒權插手。」說完,她轉身就走。

  再多待一秒,恐怕她就會崩潰,變成她最討厭的潑婦,當街指責他們的姦情,讓自己變醜陋就算贏也贏得不夠漂亮。

  「冰語!」

  金正揚的呼喚只讓葛冰語的腳步更匆匆,讓她……更覺狼狽。

  JJJJJJJJJJJJJJJJJJJJ

  陽明山上快車繞九圈才稍減她滿腹苦悶,當她停好車,走進大廈,已是繁星滿天,呵氣成冰的冷夜。

  就如以往,一無表情的她經過警衛室往電梯走去。

  「葛小姐,有你的信。」警衛不同以往的喊住了她。

  「拿來。」她冷漠的道,不理警衛一臉曖昧的笑,直接接過信邊走邊看。

  信封上沒寫住址,只寫了葛冰語收,是誰特地拿來的呢?她按了電梯,打開信封抽出一看。是張支票,她早上開出給白永康的那張支票!

  怎麼回事?

  「葛小姐,有封信掉在你腳邊。」警衛高聲提醒,顯然很注意她這邊的發展。

  葛冰語撿起無意中飄落的信紙,那紙張泛黃得如同那蒙塵的「死巷」,信上簡單寫著--

  我沒浪費時間也沒白費工夫,所以收回你膚淺的報酬,我不會收的。

  他不收?

  信紙捏皺在她手上,她狂怒的想,他竟然這麼不給面子、這麼笨,拿了把雨傘擋掉所有的錢雨。

  很好,他就是要她欠他人情是不?她偏偏不要。

  「葛小姐,要出去呀?」

  葛冰語像風一般掠過警衛室,衝進才停好不久的車子,鑰匙一轉,再度發動車子如箭般射出去。

  紗  紗  秒

  咚!咚!咚!

  電鈴無用,葛冰語拚命用手敲門,偶爾用腳踹,「白永康,你給我出來!」她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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