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提了兩大袋的東西站在這裡發呆呢?」祁暮雲扶著丁拓走出來時,見到她滿臉淒然,詫異地問道。
「小夢,怎麼站在這裡發呆?太陽這麼大,當心中暑了。」丁拓伸手想幫她提走那兩袋東西,卻讓祁暮雲搶了個先。
對此刻的丁拓而言,杜夢穎仍是當年那個嬌俏甜美的小天使,他早巳忘記她曾背叛過自己的事實,當然也忘了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一切,這究竟該悲或是該喜呢?
一行人上車後,車子緩緩進入車潮中,當他們抵達丁拓位於深坑山上的住所時,時間已近中午。
為慶祝丁拓出院,他們在山下買了些深坑豆腐,杜夢穎又特別下廚煮了幾道丁拓愛吃的菜,四個人圍桌吃飯,看上去倒也其樂融融,雖然大家各懷心思,但是都盡力告訴丁拓有關他自己的事,好喚醒他的記憶。
飯後,祁暮雲和丁蓉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杜夢穎則陪著丁拓在房子裡上上下下走著,讓他熟悉環境。
兩人走到書房,丁拓見到一排排整齊有致的書,詫異地問:「我很喜歡看書嗎?從學校畢業後,也不改這習慣?」
「嗯!」夢穎點點頭,確實如此,舉凡古典文學、中外人文,到政治、經濟,甚至宗教、哲學,在這書架上一應俱全。
「這張照片,在澄清湖拍的,對不對?」丁拓拿起書桌上那張照片,正確無誤地說出拍攝地點,但是拍攝時間他卻想不起來。
杜夢穎走上前拿下那張照片,低聲說:「那年我們從南投開始玩起,一路南下玩到墾丁,再從台東、花蓮到宜蘭,走北宜公路回來,這張是在澄清湖拍的。」
她這麼一說,丁拓腦中彷彿電影銀幕般一幕幕迅速的掠過,他們兩人白天一起遊山玩水,感受大自然的壯麗,領略台灣鄉村宜人的風土民情;夜晚則是他們倆纏綿愛戀的時間,在一次次無盡的眷戀中,許下一句句的海誓山盟。
願意化作一滴滴的雨,停留在你髮梢上,嗅著你的香甜:願意是那天使的羽翼,伴隨著你衝破黑暗的遮蔽,迎向光明。我美麗的天使,你可願意屬於我?
記憶像海浪般一波波湧向他的心田,那曾經封閉的門一旦被打開,就再也關不上,漸漸的,越來越清晰。
他想起來了!他想起自己是怎麼掉下樓梯,也想起那個夜晚,那本該是個綺麗的夜,卻沒想到會如此收場。看著身旁恬靜溫婉的夢穎,丁拓不覺有些猶豫,該不該告訴她自己已經恢復記憶的事?
在他難以做下決定時,腦海中倏地又出現一場景,當她在看見映雪和自己曖昧不明的擁抱時,她竟是這般的委屈退讓,既不憤怒也不嫉妒?小夢,在你心中,你是怎麼看我的?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們十年來都是一對情人,是不是?」丁拓決定暫時隱瞞自己已恢復記憶的事。
這個試探性的問題,竟教杜夢穎刷白了臉。他現在只是一個病人,他失去了記憶,雖然知道自己是誰,卻忘記了十年的光陰,十年的記憶!她該說實話嗎?該告訴他自己曾經結過婚又離婚的事實,還是就這麼將錯就錯?
「我……我們……」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小夢?」他還等著她的答案,眼中光芒一閃而逝。
杜夢穎抬起頭望著他期待的臉,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於是踮起腳尖,湊上自己的唇,輕輕吻了吻他。
丁拓低歎一聲,攬住她的腰,細緻又纏綿地吻她,同時抱起她纖弱的身子躺在書桌上,順勢壓住她,難分難捨地溫存起來。
突地,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哥,媽媽從美國打電話……」丁蓉的話語戛然而止,乍見兩人凌亂的衣衫,飽含情慾的臉龐以及糾纏的身軀,她知道自己撞見了什麼,當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出去,嘴裡還不忘道歉。
「該死!」丁拓懊惱地放開杜夢穎,花了幾秒鐘撫平激昂的身心,才開口:「媽媽在哪支電話上?」
「客廳那支。」
「我知道了。」丁拓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臥室去接電話。
杜夢穎慌亂地整理著衣衫,卻突然想起,他怎麼知道客廳的電話在臥房有分機?難道他已經恢復記憶?不,不會的,看他的眼神、他的行為,都不像已經恢復記憶的樣子,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而丁蓉則在丁拓走後跟著進入書房,並且順手將門關上。「小夢,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一抹紅暈淡淡地浮上杜夢穎姣好的臉上,顯然被人撞見她與丁拓親熱的尷尬依然未去。
丁蓉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輕笑起來。「你還是這麼怕羞,別介意,這種事在美國司空見慣,連大馬路上都可以見到的,不過我並不是要跟你談這個。」
「那你想談什麼?阿拓嗎?」
「不愧是小夢,竟然可以猜出我在想什麼。我想問你,你愛不愛我大哥?」
杜夢穎美麗的眼睛頓時蒙上一團霧氣,望向窗外藍藍的天空,她的聲音輕到幾不可聞,「你是除了阿拓以外最瞭解我的人,又何必多問呢?」
瞭解?是啊!她是瞭解她,但是她所瞭解的是八年前的杜夢穎,從知道她背叛了大哥嫁給別人那一刻起,她所熟悉的那個小夢就已經消失不見了。更何況,已經事隔八年,她怎會知道她還愛不愛大哥。
「如果你不愛他,請你現在就離開他,免得又讓他再一次地受到傷害。他對你的感情很深,所以你根本無法想像當年在得知你結婚的消息後,他那段日子是怎麼度過的。先是終日喝得醉醺醺,喊著要跳金門大橋;然後又像個工作狂般沒日沒夜地讓自己忙碌著,弄到胃潰瘍入院,到現在他這胃潰瘍的毛病還是沒有好。小夢,如今他什麼都忘了,卻還記得你,所以不管你這些年來發生過什麼事,我只希望你善待我哥哥,別再傷害他;不然,就請你立刻離開他!」
你怎麼知道受傷的只有他一人呢?杜夢穎幽幽地站起身,心中默默說著,但她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他才會變成這樣,等我把事情處理完,我就會離開,永遠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你好殘忍,竟然想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他?」丁蓉冷眼看著夢穎,她並不是真的要她離開,而是要知道她是否真的愛著哥哥,是否以後不會再傷害他。
「我不會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至少,會等到他恢復記憶。」杜夢穎覺得自己再不走,只怕淚水就要當場決堤。
她捂著嘴匆匆奔出書房,直接奔下樓梯,淚水在瞬間迷濛了視線,她找了個沒有人看得見的隱密大樹旁,緊緊咬著自己的手,無聲地任由熱淚奔流。
她也想愛他,也想像以前一樣依偎在他懷中撒嬌,接受他的愛寵;但是她能嗎?如今的自己不但不再是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夢,更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因為她怕,
她已經毀了一個羅志寧,她能再毀了丁拓嗎?對於羅志寧,她有愧疚、有怨恨;但對於丁拓,卻是全然的愛意,正因為這樣,她更要離開他!
她過於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以至於完全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直到一個聲音在她身旁響起驚醒了她。
「想什麼事想得這麼入神?」
她猛地回過頭,祁暮雲關懷的臉出現在眼前。
他含笑地遞過手帕給她,「好好的,怎麼哭了?」
「沒事,謝謝你!」
「他給你氣受嗎?不可能,他什麼都不記得,沒理由氣你。我想一定是小蓉,對不對?她怪你害她哥哥受傷?」
祁暮雲敏銳的觀察力讓杜夢穎不覺有些心慌,她急忙否認:「不是的,你別胡亂瞎猜!」
「小夢,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受苦了。」
「你……」這語帶玄機的話,教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和駱真萍律師是舊識。」祁暮雲毫不掩飾地直言道。
駱真萍?他認識駱真萍?駱真萍三個字宛如一把利刃般刺入杜夢穎心頭,過度的震驚,讓她身軀有些顫抖,「你還知道什麼事?」
「我知道你和羅志寧離婚的經過。」他跨前一步,「我還知道他因過失傷害以及煙毒罪入獄!」
第六章
「我知道你和羅志寧離婚的經過,而且他是因為過失傷害和煙毒罪入獄的,對不對?」
祁暮雲這句話震得杜夢穎一顆心頓時揪緊,眼前的景物開始天旋地轉。「你怎麼知道?」
「駱律師專打民事官司,我和她是大學同學,彼此常有聯絡,你的案子讓她印象深刻,所以成了婦女婚姻專家的研究案例。不過你放心,他們只用代號和假名,不會暴露真名,沒有人知道是你。」
杜夢穎纖弱的身子陡然地往下滑,若不是祁暮雲眼明手快摟住她,只怕她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