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蘿想起那俊在無錫時是怎麼對自己說的,說他和邢紫嫣之間不是她所想的那樣,但偏偏她所看到的就是那樣啊﹗
天﹗難怪他不肯解釋,難怪這幾天他避著自己,原來在他心中,邢紫嫣遠遠比她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公主來得好、來得重要。
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一年前邢紫嫣攔轎時,那俊會不顧一切棄自己而去了。因為他愛的就是邢紫嫣,縱使她為他殺了丈夫,他還是愛她、要她。他之所以接近自己,強迫自己還俗,甚至說要娶自己,不過是為了救他父親罷了﹗
罷了﹗如果他真如此救父心切,那她就成全他。
她悄然回過身,招來那兩名侍衛,交代一陣後,獨自站到一旁等著。
在等待的同時,她還隱隱約約可以聽到房間裡,那不時傳來的男女低喘呻吟聲,那聲音教她幾乎發狂,教她整個心都碎了﹗
香蘿靜靜站著,微風吹過,吹得她長髮飛揚、衣衫飄飄,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似的。
這時,腳步聲從香蘿背後輕輕傳來,她轉過身,看見胤祥正領著一干親兵趕了過來。
胤祥走到香蘿面前,伸手抱了抱她,然後大聲喝道:「來人﹗將這裡團團圍住。不許走了一個人,否則唯你們是問﹗」
「喳﹗」
這整整齊齊的低喝,驚醒了房間裡的邢紫嫣。
她慌忙地想推開那俊,「這是怎麼回事?」
哪知總對她冷冰冰的那俊,此刻卻抓著她不肯放,緊緊將她壓在桌子上,「怎麼回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怎麼會問我呢﹖」
「你……你是故意的﹖」
那俊一臉似笑非笑的﹐估計親兵們已經快到門口﹐這才鬆開刑紫嫣﹐逕自整理著自己的衣著。
那俊的估計果然沒錯﹐就在他穿好衣服﹐而刑紫嫣手忙腳亂之際﹐門砰的一聲被推了開來﹔一個又一個的親兵如潮水般湧了進來,將那俊和邢紫嫣圍了個水洩不通。
胤祥跟在親兵後頭慢慢踱了進來,在他身旁,是臉色蒼白的香蘿。
胤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來人﹗將那俊戴上手鐐腳銬,押回京城請皇上親審。至於邢紫嫣,一併押回刑部大牢。帶走﹗」
「喳﹗」
*****
刑部大牢裡,那俊坐在地上,戴著手鐐腳銬,一身牢服倚牆休息。
這間牢房十分陰暗潮濕,地上處處可見蟑螂老鼠,連床上都有一塊一塊的水跡﹐被子也發霉了。可那俊全不在乎,他神情漠然地直視著前方﹐任由蟑螂在自己身上爬行,恍如眼前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
這時,刑部的筆帖式走了過來,對著那俊喊道:「那俊,出來吧﹗皇上在簽押房等著著見你呢﹗」
聽到康熙要見自己,那俊無神的眼逐漸聚焦,他略略眨了眨﹐起身抽掉一身的污穢,拖著四十斤的腳鐐跟著筆帖式來到簽押房。
*****
簽押房裡,康熙正坐著喝茶。
那俊一見康熙,依規矩磕頭行禮。
康熙銳利的眼盯在那俊身上,瞧見他疲憊、一臉落寞的神態。
「那俊,你知道朕為何來看你嗎?」
那俊跪在地上,動也不動。
康熙站了起來,在簽押房裡來回走動著,「香兒明天要下嫁,朕打算把她指給西套額魯特郡的汗阿林做福晉。」
那俊身子明顯一晃,疲倦的臉上是掩不住的震驚。
康熙接著說:「你曾經是驍騎營的都統,也跟過十三阿哥一陣子,應該知道四套額魯特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汗阿林是個怎麼樣的人。」
那俊抬起頭對上康熙的眼,似乎是在問:既然如此,為何還把嬌嬌弱弱的香蘿嫁過去?
「換作朕在你這個年紀,要對付汗阿林這種角色,早親自率兵西征,打他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可偏偏朕年紀已有,而幾個阿哥們彼此又爭鬥得厲害,朕哪有心力再去管汗阿林的事,只好由他囂張去。再說,打仗不要錢嗎?國庫的狀況你也不是不知道。」
康熙轉頭,喘口氣繼續說:「那天汗阿林上了個折子,說他的福晉得病死了,要朕指個公主給他,朕想來想去,也只有香蘿適合。因為香蘿坐回頭轎的事滿京城皆知,她削髮為尼也已是公開的秘密,想要在京城裡再為她指一門親事,怕被指婚的人嘴巴上同意,心裡卻罵著朕是昏君,以權勢逼人啊﹗」
他忽然轉回頭,一瞬也不瞬地瞪著那俊。
「那俊,朕問你,朕待你素來不薄,待你那氏一門更是優裕有加,你為什麼還背著朕和明月教的叛逆來往,惹得香蘿成天以淚洗面、茶不思飯不想,連她皇額娘都勸不動她?」
「我……」
「那個叫邢紫嫣的女子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值得你這樣為了她,連香蘿都不要了?」
「她雖是明月教的人,卻是邢越的孫女。」那俊據實以告。
康熙一愣,「邢越?你是說先帝朝臣邢越?」
「是﹗邢越跟著太宗皇帝東征西討,功在朝廷,倍受先帝恩遇,後來卻因和鰲拜意見相左而被殺。從那時候開始,邢家人就視我大清無恩無義,邢紫嫣更是索性加入明月教,和皇上作對。」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那俊不由得俊臉一紅,「臣領旨圍剿明月教,就是托她相助,才得以成功。」
康熙臉上出現一抹饒富興致的表情,「喔?她纏上你了?」
「可以這麼說。」
「那你呢?你給她什麼承諾?」
那俊搖頭,「她是有婦之夫,臣不敢給她承諾,況且感情之事無法勉強,硬要臣去接受一個不愛的人,臣寧死不屈。」
「是嗎?那香蘿呢?朕逼著你去找香蘿,你該不會也是寧死不屈吧?」
「如果臣真寧死不屈,那現在怎能跪在這裡和皇上講話?」
康熙忙了忙,繼而仰頭大笑。
「好個那俊﹗好張刁嘴﹗難怪香蘿會為你廢寢忘食,連朕這個皇阿瑪都不要了。來人﹗去了那俊的手鐐腳銬。」
命令傳下,隨即走過兩人替那俊解開手鐐腳銬。
「那俊,朕再問你,你對香蘿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提起香蘿,那俊眼中閃過一抹無法掩飾的愛意,「如果不真心,臣又何必自我犧牲,和十三爺演出這麼一場戲呢?」
康熙又是一楞,「你……好啊﹗你們這兩個小兔患子,連朕都差點被你們騙了。」
那俊咚的一聲跪下。
「請皇上恕罪﹗如果不這樣做,臣實在沒有把握可以捉住邢紫嫣。因為她在公主身旁埋伏了人馬要對公主不利,只有用這一招調虎離山,才可以讓十三爺逐一清查身邊的特衛,確保公主安全。」
「好好好﹗你們辦的好差事,朕生的好兒子,用的好臣子,居然都用起計謀來了。」康熙龍心大悅,頻頻點頭說著,「那俊聽令﹗」
「那俊在﹗」
「朕賜你官復原職,加升二等,依舊領驍騎營。」
康熙剛說完,兩個小太監就捧著衣服帽子走過來替那俊換上。
那俊換過衣服,重新對康熙行了禮。
「皇上,公主……」
康熙一擺手,阻止了他繼續往下說,「你去吧﹗那汗阿林算什麼東西,妄想娶朕的公主﹗只要你能將公主攔回來,朕就將公主指給你。對了,你父親現在仍舊在上書房行走,只是宮比以前小些。對了,有一件事得讓你知道,你爹的事是朕故意編派出來的。」
「編派出來的?」那俊詫異的說。
「沒錯﹗朕從來就沒有將上書房大臣關入大牢的作法,頂多是撤職閉門思過。之所以這麼說,只是為了要你去找香蘿。畢竟那丫頭喜歡你,而你又倔得像頭驢子,說不要就不要。所以朕就和你父親商量這個辦法﹐讓你自己心甘情願去把香蘿找回來。」
那俊楞了半晌﹐不知該回些什麼。弄了半天﹐原來這一切是父親和皇上所導的一場戲。
那俊雙手一揖﹐「皇上﹐即使皇上不這樣做﹐那俊也會去找公主的﹔因為公主對那俊情深意重,那俊非草木﹐豈能無情﹖」
康熙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俊﹐久久才說﹕「是嗎﹖希望你記得自己所說的話﹐別再讓香蘿傷心、難過,否則朕不會饒你的﹗」
*****
送走康熙,那俊快步離開簽押房,準備去找胤祥把香蘿明日下嫁的細節問個清楚。
「十三爺,我正要去找你呢﹗」
看著那俊一身嶄新的衣服,胤祥也替他高興。
但胤祥的喜色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對那俊說:「那俊,有人從刑部大牢裡救走邢紫嫣,現在刑部正派人到處追緝。」
第八章
幽暗的房間裡,邢紫嫣被綁在柱子上,恐懼地望著眼前手執長鞭、一臉瘋狂神色的沈觀文。
自從被那俊設計捉入刑部大牢以來,邢紫嫣就沒想過自己還可以活著出來。
想不到她不但活著走出刑部大牢,甚至還見到了她的丈夫沈觀文。
她不知道沈觀文為什麼沒死,更不知道沈觀文是如何進入刑部把自己救出來﹔可她卻寧可被那俊一刀砍了,更情願被推到菜市口斬首,也好過被沈觀文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