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拓拔明卉氣急敗壞地阻止道:「皇上,不能這麼做。」
沈沖揚眉,「為什麼?」
「這孩子來路不明,根本不知道是哪個男人的野種,皇上怎能就此認定?再說,納 蘭瑤姬是刺殺皇上的欽命要犯,論理當處斬,怎能因為她有了身孕就讓她躲過應得的懲 罰?」
沈沖眼中泛出一絲警戒,「喔?那你說該怎麼做?」
「請皇上即刻打掉納蘭瑤姬肚子裡的胎兒,將納蘭瑤姬終生囚禁在抉玉宮,要不就 交由刑部處決。」
沈沖臉上怒色一閃,正想說什麼時,一直靜靜沒開口說話的納蘭瑤姬突然開口
了:「你殺了我吧!」
沈沖一楞,「你說什麼?」
納蘭瑤姬慢慢轉過頭,昔日美麗水靈的大眼中,而今寫滿絕望與悲慼,「我請求你 殺了我吧!」
「妳……」
「她說得對,身為欽命要犯早該處決了事,怎麼可以活到現在?請皇上殺了我,以 正朝綱。」
沈沖搖頭,「不,無論你曾經犯過什麼錯,你既然懷了皇子,就是皇室的人;
既是皇室的人,怎麼可以輕易處決?」
「那……如果沒有孩子,皇上會怎麼做?」
沈沖沒有回答,不知怎地,他心底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納蘭瑤姬搖搖晃晃站起身,繼續說:「如果沒有孩子,皇上是不是就會殺了我?既 然孩子是造成皇上猶豫不決的原因,那麼沒了孩子就沒有問題;沒有我納蘭瑤姬,皇上 也不會覺得為難了。」
沈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納蘭瑤姬伸手拔下髮簪,往自己胸口刺去。
「不!」沈沖大驚失色,一個箭步上前,抱住納蘭瑤姬緩緩墜落的身子,「瑤兒, 你為什麼這麼做了為什麼?」
血,沿著納蘭瑤姬的胸口不斷滑落,瞬間染紅了兩人的衣衫。
納蘭瑤姬嘴角泛起一抹淒楚絕美的笑,「我……罪該萬死!我不能為冤死的家人報 仇,還……還愛上你,現在又懷了你的孩子,我是個不貞不祥的女人,我……我該死… …」
納蘭瑤姬話沒說完,惡的一聲,口吐鮮血,整個人頓時暈死過去。
沈沖抱起她,又急又氣又痛,神智幾乎陷入瘋狂,「不!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 死的!太醫,快傳太醫進來,快!」
第七章
邇英殿裡,沈沖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著,俊美的臉上寫滿焦急和憂慮。
「皇上!」
沈沖聞言,忙趨步上前,「如何?瑤兒的傷怎麼樣了?孩子如何?」
太醫輕輕一歎,「殿下無礙,娘娘的傷也沒有傷及臟腑,但娘娘憂思過度,神氣兩 耗,臣只怕……」
沈沖霎時刷白了臉,「怕什麼?」
「怕娘娘撐不久了。」
沈沖像被雷打到似的,整個人轟地楞在當場,雙手用力抓住太醫搖晃著,「你說什 麼?瑤兒會死?你不是說她沒有傷及臟腑嗎?既然沒有傷及臟腑,為什麼會死?」
「皇上請冷靜!娘娘的傷是沒有傷及臟腑,所以只要對症下藥,倒也不難痊癒。問 題是……」
「問題是什麼?快說!」
「問題是再好的藥、再高明的醫術,都難以醫治一個存心想尋死的人。」
「你是說……瑤兒她……不想活了?」
「是!皇上,娘娘的求生意志極為薄弱,顯然對人世間已無留戀,除非能找到讓娘 娘願意繼續活下去的理由,否則恐怕……」
太醫沒繼續往下說,但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沈沖完全無法接受這種結果,他大吼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衝入內室,衝往納蘭瑤姬 床前。
床上的納蘭瑤姬臉色死白,嘴唇緊閉,長髮散亂地披在枕頭上;若不是那微微起伏 的胸口證實她還活著,真會讓人以為她已經……沈沖無聲無息的坐了下來,伸手握住她 冰冷的柔荑,放到唇邊輕輕吻著。
「瑤兒,是我,我來看你了,你醒醒,快醒醒!」
納蘭瑤姬一動也不動,呼吸微弱到讓人幾乎感覺不到。
沈沖俯下頭,在她緊閉的小嘴上一啄,「瑤兒,你素來都不會違抗我的,你雖然倔 強,卻還是那麼柔順、那麼溫柔,這麼柔順、溫柔的你,怎麼可以讓我擔心?
快起來,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納蘭瑤姬還是動都沒動一下。
「瑤兒,我不怪你和沈淕的事,那一定不是你自願的,對不對?只要你快醒來、快 好起來,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求求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醒過來好不好?」
納蘭瑤姬仍舊沒有任何反應,這讓沈沖憂心如焚,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不懂為什麼納蘭瑤姬不肯醒來?她說自己是欽命要犯,可在他心中,他從沒當她 是要犯;畢竟她是為家人報仇,何罪之有?況且納蘭氏一族若不是為了他何須落到如此 地步?所以他心中對納蘭瑤姬充滿虧欠,才會力排眾議,不顧朝中大臣反對,硬是將她 強留在身邊;因為只有他知道納蘭氏一族的慘案,是個天大地大的大冤案。
但他能說嗎?如果他能說,又何必忍氣吞聲,忍受天下人的唾罵至今?
他知道納蘭瑤姬心中的委屈,也懂得她置身在家仇和感情中的痛苦,既想愛他,又 怕對不起家人,而他也是無奈啊!如果不委屈她,不這樣對她,只怕她早遭毒手,哪能 活到現在?
縱使他一直不願意傷害她,卻終究傷了她,而且傷得很深,深得讓她寧可選擇一死 ,也不肯再醒過來見他一面。
天老爺,如果她死了,如果他最愛的瑤兒死了,他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他向來視女人如糞土,但對她,對這個一心一意想為家人報仇的女子,卻是全心全 意的愛著;不顧她是沈淕所派來的,不顧一切只想愛她、寵她、補償她,沒想到竟傷了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醒來?他幾乎無法可想了。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納蘭瑤姬沒有任何動靜,只是靜靜躺著,彷彿拋棄世間 的一切睡著一般,再也不肯醒來。
可沈沖還是天天來看納蘭瑤姬,為她荒廢朝政,只求她早日清醒。
最後沈沖無法可想下,他想到納蘭瑤姬喜歡跳舞,喜歡聽他彈琴,於是他命人抬來 瑤琴,親自為納蘭瑤姬彈琴。
夜以繼日,日復一日,沈沖希望能喚醒納蘭瑤姬。
***
這天,匆匆上過早朝,沈衝回到邇英殿,連龍袍都沒脫,便坐到案桌前彈琴。
一曲「水玲瓏」罷,沈沖又按著彈了一首「歸風送遠之曲」。這是他為特別為納蘭 瑤姬寫的,才是想她為自己伴舞,不意今日卻是在這種狀況下彈給她聽。
想到這兒,沈沖不覺眼前有些模糊。
突然,門口傳來太監緊張兮兮的聲音:「陛下,不能進去!皇上正在為娘娘彈琴。 陛下應該知道皇上最討厭彈琴時被打擾,所以請陛下饒了小人這條命,等皇上彈完琴再 進去可好?」
一道溫潤好聽的男嗓音,不輕不重、清清楚楚的傳來:「我不是其它人,讓我進去 ,真要怪也只怪我一人,不會連累你的!」
「可是陛下……」
沈沖砰的一聲,伸手按在琴弦上,低喝一聲:「讓他進來!」
一道白色人影瀟灑地晃了進來,「好大的脾氣,你這個樣子,難怪人家躲著你,寧 可死也不想見你了!」
沈沖推開瑤琴站起身,「歐陽徹,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來的人,赫然是西聖歐陽徹。
但見歐陽徹一身白衫,長髮用一條帶子繫著,瀟灑隨性中,不失溫文爾雅,卻自有 一股旁人無法逼視的威嚴與自信。
見沈沖怒氣騰騰,歐陽徹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走到床前,看著床上昏睡不醒的納蘭 瑤姬。
「好美的女人,難怪你會甘願為她荒廢政務,甚至放任沈淕在外面興風作浪。」
提起納蘭瑤姬,沈沖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傷痛,「我當然知道沈淕在外面做什麼, 但她死了,我一個人活著有什麼意思?」
歐陽徹搖頭,「可你想過沒?你死了,其它黎民百姓又該怎麼活下去?你是他們的 國君,如果一國之君尚且如此感情用事,那蒸蒸黔民,何以為生?」
沈沖沒有說話,只是坐到床沿,伸手握住納蘭瑤姬的小手。
歐陽徹不覺輕歎口氣,「沖,你真這麼愛她?」
沈沖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愛她,打從我第一眼看到她開始,我就無法自拔地愛上 她,所以我用盡各種方法,不顧眾人的反對,硬是將她留在身邊,想不到卻傷了她,我 ……」
「你告訴過她嗎?」
「當然,我不但告訴過她我愛她,甚至把她安置在母后所住的抉玉宮;而帶她去狩 獵,為的就是替她有朝一日母儀天下作準備。」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我問你,你是不是曾經讓她知道過,納蘭氏一門的慘案不 是你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