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想看看你和浩二。」
浩二拉過椅子讓妻子坐下,自己則站在後面低頭凝望著那白髮盈頭,虛弱得連說話都很吃力的老人,她真是當年那個精明、霸道又專制的祖母嗎?怎麼一瞬間她竟然變得如此衰老?
「浩二,我想你一定很恨我,對不對?我這輩子做錯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對不起你們的父母親。」
浩二抿著唇,沒有搖頭也沒點頭。
「其實在你父親過世時,我就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驕傲的自尊讓我扯不下臉來道歉,所以我只好努力振作籐原家,希望能讓你繼承籐原家,沒想到我又做錯了!」
浩二一愣,眼中掠過一絲激動,他從沒想過祖母那麼努力想重振籐原家竟然是為了他?
「第一次看到仙仙時,我以為我看到了你那已經死去的母親,我以為她是來搶走我兒子、孫子的壞女人,所以才會千方百計想趕她離開,這是我做的第二件錯事。」她伸出手握住宇仙,「仙仙,你會怪我嗎?」
宇仙忍不住熱淚盈眶,她連連搖頭,「怎麼會呢?奶奶教了我好多好多事,只是仙仙很笨,又迷迷糊糊的,常惹奶奶生氣。」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老人家說完便閉上眼睛,似乎再也挪不出多餘力氣來說話。
宇仙見狀,心裡有些著急,回頭望望丈夫,卻發現他在聽了奶奶一席道歉的話後竟然還是面無表情,不覺有些氣憤,當下便推開椅子站起身。
浩二詫異道:「怎麼啦?」
「我不要跟你說話了!」嘟起嘴,宇仙轉身就要出去。
「去哪兒?你不是想看奶奶嗎?」浩二趕緊趨前問道。
「看過啦!可是我現在不想看見你這個令我心煩的人。」
「我讓你心煩?」搞不清自己又是哪兒得罪她的浩二,蹙起眉頭問道。
「對啊!奶奶從年輕住到老、充滿回憶的房子被火燒了,心裡已經夠難過的了,卻還勉強打起精神跟你道歉,你竟然還是那副死樣子,我……我……」宇仙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看了好生氣,很想咬我一口對不對?」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就愛提咬人的事。「你……你好壞……」
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浩二搖搖頭,摟住她說:
「房子都燒掉了,除了重蓋我還能如何呢?況且我們的孩子,將來還得要奶奶幫忙帶哪!現在不讓她好好休息,將來怎麼幫你坐月子、帶寶寶?」
這話說得在場三個女人一愣,久久,理惠才反應過來,「哥,你是說……你已經不怪奶奶了?」
浩二笑笑,「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說來說去還得感謝那場火災,沒有這麼一燒,說不定我到現在還無法體會生命的意義,仍終日被仇恨所佔據、所侵蝕。」他走至病床前,拉起奶奶的手,「奶奶,你願意和我還有宇仙一起到日光住嗎?」
「浩二,你……」淚水無法遏止地滴落籐原老夫人的臉頰。「你不怪我害死你母親?」
「媽媽是個善良的女人,直到臨終前,她還叮囑我要好好孝順奶奶、爸爸,要照顧理惠,別讓她因為失去母親而變成不受人疼的孩子。沒想到理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長大了;倒是我,反而成了封閉又自私的小人,和這世界上最至親的親人彼此互相傷害!奶奶,您可以原諒我嗎?」
「浩二,奶奶怎麼會怪你,你是我最疼愛的孫子啊!只怪我太固執,忽略了你們年輕人的感受,妄想著替你們決定未來,其實每一個人都應該有選擇未來的權利,如果我能早點看清楚這點就好了!」她搖搖頭,言下之意不勝唏噓。
「浩二!」宇仙激動地喊道。
「你想說什麼?」
「我想……等這兒的房子蓋好後,我們還是住這兒,好不好?」
浩二挑挑眉,無聲問她為什麼。
「人家喜歡京都,從以前就一直想著,如果自己能住在京都該有多好,而且京都有我們美麗的回憶,就這麼丟棄它離開,不是很可惜嗎?」她撒嬌道。
一旁的理惠聽完忍不住噗哧一笑,「我終於知道哥哥為什麼會這麼愛你的原因了!試問有哪個男人經得起這種撒嬌攻勢?仙仙,你一定不知道,在警方鑒定完起火原因,並做完各種處理調查後,哥哥已經派人在原址進行重建,只要房子蓋好,我們就可以搬進去住啦!至於日光,那可是哥哥專門買給你的愛巢喔!」
「浩二!」宇仙驚喜地回望丈夫,只見他臉上儘是寵愛和憐惜,「真的嗎?」
「嗯!你們三票對我一票,我能說不嗎?」
「你……你壞,你欺負人,連這點便宜都要占!」
笑聲瞬間充滿寂靜的病房,引得護士小姐連忙進來示意他們小聲一點,以免干擾到其他病人的休息。
☆☆☆☆☆☆☆☆☆☆ ☆☆☆☆☆☆☆☆☆☆
兩個多月後,宇仙順利產下一子,取名為籐原秀一,由於秀一是籐原家第一個曾孫,所以籐原老夫人自是疼愛異常,似乎將以前沒能好好寵愛浩二和理惠的遺憾,全都轉移到曾孫身上,夫妻兩人雖知有所不妥,可是又想到這是奶奶的心願,只好隨她去了!
一年後,在籐原老夫人,以及宇仙父母的主持下,兩人邀請所有的親朋好友前來參加秀一的週歲禮,其實說是替秀一賀週歲,不如說是替他們兩人重新補請賓客,畢竟一年前在神社默默地請神主為他們證婚乃出於無奈,如今既然有機會,怎能不昭告諸親友?
於是眾親朋好友統統來到,其中當然包括了矢島光子和佐川拓也這對仍處在抗戰期的情侶。
拓也端起酒杯來到浩二面前,「真羨慕你,老婆有了,連兒子都滿週歲了。」
浩二不懷好意地偏過頭看他,「我沒教你嗎?」
「教我什麼?」
浩二邪邪一笑,低下頭在拓也耳邊直嘀咕,聽得拓也眉開眼笑,一隻手用力在浩二肩膀上拍著, 「你不覺得這招有點小人嗎?」
浩二聳聳肩, 「我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留住仙仙,同時說服奶奶答應我娶她,只好不擇手段讓她懷孕了!」
「可是光子和仙仙兩個人個性完全不同,要對她用這方法,恐怕有點困難,別忘了她父親對我很有意見。」
「這無妨,生意人在商言商,況且兩家聯婚對矢島只有益處,他是個聰明人,自然會衡量一切,倒是要如何讓光子願意嫁給你才是最重要的。」
「可以嗎?她到現在還不理我呢!」拓也對這個方法不怎麼有信心。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嗯!」拓也點點頭,走向正和人說話的光子。
一旁的宇仙看得一頭霧水,抱著孩子走到浩二身旁問道:「你和表哥說什麼?瞧他一臉奇怪的表情。」
浩二接過兒子,似笑非笑地說:「沒什麼,我只告訴他,我是怎麼誘拐到愛人的。」
宇仙聞言禁不住臉紅,咬著唇斜睨著他,「你又使壞了?」
「不使壞怎麼娶得到你呢?」
「我告訴光子去!」
浩二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等等,她說要告訴光子?開玩笑!怎麼能讓她去找光子呢?要是她真告訴了光子,那麼他好不容易營造出來好男人的形象豈不全毀了?不成,不成,而且瞧那兩人談得正熱烈,她一過去,豈不成了大燈泡?
想到此,他大跨步上前拉住妻子,隨便找個理由說:
「仙仙,秀一好像尿尿了!」
宇仙秀眉一抬,「我教過你怎麼幫他換尿片啊!」
「我是粗手粗腳的大男人,秀一每次讓我換尿片都會哇哇大哭,現在人這麼多,不好讓他哭吧?」
宇仙無奈地撇撇嘴,便和丈夫一同到育嬰室準備替兒子換尿片,不料才剛進門,只手抱著兒子的浩二,馬上用另一手摟住她的腰,低頭便是火辣辣的一吻。「不這樣,都找不到機會吻你,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今晚好美、好誘人?」
宇仙輕輕搖頭,踮起腳尖碰碰他的唇,「我又被你騙了對不對?」
「騙什麼?」浩二故意裝傻。
「你故意不讓我和光子說話……」
「是嗎?」浩二眼中閃過一絲頑皮,他低下頭再度輕吻妻子。
宇仙輕歎口氣,雙手環住他和兒子,什麼騙不騙人她也不想管了,因為天底下還有什麼比他們一家三口獨處更重要的事呢?
外面大廳的宴會持續進行中,籐原老夫人若有所思地望向育嬰室,笑容不知不覺爬上她滿是皺紋的臉,她知道,今夜大家都會有個溫馨又美麗的夜晚。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