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不承認,打死我都不承認有這門親事!」席愛怒氣沖沖地大喊大叫,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打從知道自己有個素未謀面的「未婚未」後,席愛就忿忿不平至今,直嚷著要退婚,要休掉「未婚夫」。
早猜到她會有這種反應的席浩,一副酷樣地說:「由不得你!」他冷峻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
「什麼叫由不得我?現在什麼年代了,哪還有指腹為婚這種事?說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的!」
「邢天會的人向來一言九鼎,已經說出去的活、決定的事,就沒有改變的餘地!」
「可是那時候我根本未出世,怎麼可以幾個人就替我決定了下半輩子要跟誰過?你們誰徵求過我的意見?」
「那時候你尚未出世,就算想徵求你的意見,也沒有辦法啊!」尹夢雪挽著丈夫席天,同時也是邢天會會長走丁進來。
看到母親,席愛立刻衝上前挽著母親的手,使出她的看家本領——撒嬌。「媽,你和爸爸怎麼可以私自替我決定終身大事呢?還要把我嫁給一個連長得圓還是扁都不知道的人?」
「神鷹長得一表人才,比起你大哥有過之而無不及,多少女孩子等著嫁給他,你卻不要?」席天好笑地看著女兒,其實他早知道會有今天這種結果出現,因為這丫頭從小就讓他給寵壞了。
「管他什麼神鷹不神鷹的,我才不希罕!我看他八成滿臉麻子,又是斜視又是眼睛脫窗,不然怎麼從沒人見過他呢?而且他可能是個江洋大盜,燒殺搶劫無所不做,否則怎麼會和哥哥合得來?」
「小不點!」席浩幾乎快噴飯了,這小不點對於自己厭惡的東西,就講得一文不值,如果讓神鷹聽到,不狠狠打她一頓屁股才怪。
「小愛,媽媽見過他,他真的是個人中龍風,個性好不說,又有才氣,論家世背景、論人品,都是上上之選。」
「那媽媽嫁給他好了!」
「小愛!」席天怨聲斥道。「怎麼可以這樣和你媽媽說話?席家人向來說話算話,沒有反悔的餘地。」
席愛氣得直跺腳,氣沖沖地就要離開,可是人還沒走到門口,突然間,只見她眉開眼笑地走回來,「如果是對方主動退婚呢?」
席天和尹夢雪一愣,「主動退婚?」
「對啊!如果是他主動退婚,我們還是堅持信守承諾嗎?」
「當然不!」席浩微微一笑,總算肯定了她的話。
「席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尹夢雪一臉莫名其妙地瞪著兒子,兩眼睜得老大。
席浩笑得瀟灑極了,他略略跨步上前,對著眼中滿是戒備的席愛說:「只要他主動退婚,或是你找到自己想嫁的人,這門親事就取消!」
「真的?」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我叫他主動退婚。」席愛天真的說著。
席浩雙手抱胸,挑釁地瞥她一眼,「無可奉告!」
「你……」席愛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又轉身向母親撒嬌,「媽,哥哥不告訴我,我怎麼去找人呢?」
尹夢雪微微抿嘴,不知該是幫兒子還是要幫女兒,最後她看向丈夫。
席天無奈,「我只能告訴你他在加州,至於加州哪裡,就得靠你自己去找!」
加州?這傢伙是美國人嗎?否則怎會住在加州?席愛皺了皺她的俏鼻。
「小不點,你可以到加州找一個人,說不定他可以幫你!」
「誰?」席愛眼睛一亮。
「康哲緒。」
「康哲緒?」席愛喃喃念著,絲毫沒有注意到席浩臉上那抹一閃而逝的詭異笑容。
第一章
「哎喲,好痛!」
席愛彎下腰,撫著自己行李輪子壓到的腳指頭,一面皺起眉頭,一面不忘咒罵道。為何別人坐叮噹電車都是心情愉快,兩手空空地欣賞起伏有致的舊金山街景,而她席愛就得氣喘吁吁,提著大行李爬上爬下呢?甚至還被抓走她隨身的小錢包?
都怪他!自己之所以會有現在的慘狀,全怪那個叫什麼康哲緒的大香蕉!死ABC,連接個機都不會,讓她獨自在舊金山機場空等一個小時,最後還得靠自己搭著機場巴士到中心,再轉乘叮噹電車到朗巴底街,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好歹她總是朋友的妹妹吧?雖然關係有點遠就是。現在可好,彎彎曲曲、起起伏伏的朗巴底街共有上千個門牌號碼,誰知那二千一百四十二號到底在哪裡?
拖著幾乎有半個人高的行李,席愛走過一個又一個的斜坡,換作平時,她會抱著興奮的心情和驚異崇拜的眼光,來欣賞這春天種滿繡球花、夏天遍植玫瑰,有著號稱全世界最彎曲街道之稱的朗巴底沖。
可現在她想做兩件事。第一,趕快找到那二千一百四十二號。第二,把那康哲緒的頭擰下來當足球,雖然她從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但她席愛會淪落到自己提著行李找地址,全是他害的!
話是這麼說,席愛還是很沒定力地被兩旁的花木以及維多利亞式的建築所吸引,全然沒發現她的行李正緩緩順著斜坡往下滑呢!等她回過神時,那行李已經離她有幾十公尺遠。
席愛慌慌張張地跑向前,想追回那自己長腳跑掉……不,是往下滑的行李。豈知好死不死的,竟然有一輛車從轉角處轉出來,席愛根本來不及出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行李被撞飛撞開,所有的衣服、盥洗用品、化妝品,隨即像天女散花似的散落一地,而那些搜集很久,從小跟她到大的七彩玻璃珠,更是沿著斜坡一路往下滾,讓她想撿都撿不回來!
氣急敗壞已不足以形容席愛臉上的表情,只見她帶著雷霆殺機,邊撿拾散落—地的衣物,邊瞪著那個正打開車門準備下車的男人。
「你會不會開車啊?難道你不知道在上坡時要減速慢行,注意路旁的行人嗎?」
男人一語不發,蹲下身子幫席愛撿拾地上的物品,當站起身瞧見席愛時,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還是滿臉冷淡,連聲音也是冷冷的,「我只看到行李箱沒有看到人。」
「你……萬一往下滑的不是行李箱而是嬰兒車呢?」席愛本想他道個歉也就罷了,畢竟自己也有一半的責任,豈料這人—句對不起都沒說,還振振有辭地強辯,簡直可惡透頂!
男人挑挑眉,彷彿看見怪物似地瞪著她,「那只是行李箱,一隻沒有主人的行李箱,而非你所說的嬰兒車。」
「那是我的行李,你撞到我的行李,還弄散了我最心愛的玻璃珠!」席愛忍不住抬高聲量,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
「是嗎?」男子譏諷地反問,眼中透出絲絲不耐煩,「行李不都是提在手上,怎麼會自己跑來讓車子撞?」言下之意,頗有責怪她的意味。
席愛已經氣炸了!伸手搶過他拿在手上的衣物,同時用快得令人來不及反應的中文罵道:「你無恥、卑鄙、下流、骯髒、齷齪、是個社會大敗類、人渣、垃圾,你的祖先是王八蛋,才會生出你這王八烏龜蛋……」
「你說什麼?」男人略一抬眼,漂亮的黑眸精光銳現,顯然他聽得懂席愛在罵什麼。
「你聽得懂?那你是華人羅?」她猛地住口,然後小心翼翼地問。
他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而這態度惹惱了席愛。她一古腦兒地將掉在地上的東西全塞進行李箱裡,再使盡吃奶力氣蓋上並鎖好,站起身,露出一個甜得膩人的微笑,「太好了,我正愁言語不通,找不到人問路呢!」
男人狐疑地瞅著她,臉上仍是一片淡漠。
席愛自顧自的上前,偏過頭,可愛的斜睨他,有句話你聽過嗎?」
男人雙手抱胸,還是沒有回答。
突然,啪的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起,他尚未回過神,俊美的臉上已然多出五道指痕。
「你……」怒氣緩緩爬上他冷然的眼,他一步步逼近,也將危險帶入平靜的朗巴底街。
席愛彷彿有意又若無心,她輕輕鬆鬆地拍拍手,吹吹手指頭,同時頤指氣使,像只高傲的孔雀指著他鼻子說:「告訴你這臭香蕉、爛香蕉也無妨,這句話叫『數典忘祖,你以為來美國變成美國人就了不起啦?哼!」
末了,不忘從小巧的鼻子冷哼一聲,然後氣呼呼地拖著行李走了,直到她轉彎爬上另一個斜坡,仍感覺得到身後所傳來的那兩道殺人似的目光。
真是枉費她對舊金山印象那麼好,如今碰上一個不講理又愛欺負自己同胞的臭香蕉,害她弄髒行李不說,連手都隱隱作痛哪!
席愛恨恨地拖著行李爬上坡,嘴裡還唸唸有詞的將剛剛那人的祖宗十八代全請出來問好,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頭,豈知眼前景象陡然一變,怒火餘存的席愛在瞬間全忘了適才那不愉快的事,因為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湛藍得誘人的海洋,以及好似玉帶跨過雨後的金門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