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出乎意料的,闕無衣卻掙脫他的懷抱跳下驢背,衝向隱藏在山壁後的一道人影。
「師父,我回來了,師父,師父!」
楚南風詫異地張大眼睛,師父?這丫頭的師父不是病了?怎麼會守在山徑等他們?更奇怪的是,她的師父居然知道他原來的身份?
這時,一條纖細的人影緩緩從山壁後走出來,面對楚南風,「十殿下,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
乍見這人,楚南風整個人像被雷打中似的愣在當場。
是她?薛聞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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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著薛聞鶯,楚南風冷冷地開口: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薛聞鶯幽怨地看著眼前這俊美如昔,不,應該說是比以前更加溫文爾雅、瀟灑俊美,益發吸引人的楚南風。
但見他劍眉斜飛,鬢若刀裁,丹唇外朗,面如冠玉,一頭長髮隨意地以髮帶輕輕繫著,加上一身白衣,更襯得他瀟灑倜儻,無與倫比。
她記得他和臥龍諸葛容若一樣,都喜好穿白色衣衫,可她卻只喜歡看他,看他長長的睫毛因沉思凝眉,而微微翕動著,看他一對似幽潭的深邃眼眸明亮有神,看他一身爽朗清舉,湛若天神的安定氣質。
她曾在兩個男人身上看到這種安定氣質,一個是諸葛容若,另一個就是他。可比起諸葛容若的機智敏捷,聰慧深沉,她更愛他的自負、冷漠與滿身的傲氣,也就是這份自負、冷漠與傲氣,讓她在十四年前第一次看到回宮探望兄長的楚南風時,就忍不住愛上他。
可這個男人知道嗎?不,他不知道!否則他不會見了自己,既沒有問她為什麼還活著,也沒有問她過得如何,卻只問她為什麼在這裡。
薛聞鶯禁不住開口:「你還是像十四年前一樣,從不管別人死活,見了我,既不問我好不好,也不問我為什麼沒死,居然只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楚南風冷然道:「你是我的皇嫂,論禮,我是不該在這裡跟你平起平坐,跟你說話的,只是我答應無衣要替她師父治病,才不得不問一下。」
薛聞鶯臉色微微一變,「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無衣的話,你連話也不跟我說,是嗎?」
「沒錯!嫂嫂與叔叔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話好說的。」
薛聞鶯臉色又是——變,「你……」
不過一瞬間,她又回復正常神色,「我就是無衣的師父,現在我以無衣師父的身份跟你說話,請問十殿下,可以嗎?」
楚南風臉色一沉,冷冷瞪著薛聞鶯。
一旁看著他們針鋒相對,言語交鋒的闕無衣,小臉上滿是詫異神情,她扯了扯楚南風的手,小小聲問:「楚大哥,你認識我師父,是不是?」
可闕無衣這個自然又無心的動作,卻惹惱了薛聞鶯。
她尖聲叫道:「無衣,你給我滾出去,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一向十分活潑開朗的闕無衣,見了薛聞鶯就像看到貓的小小老鼠,自卑、畏縮又慌慌張張,尤其看到薛聞鶯生氣了,她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咚一聲忙跪在地上,抓著薛聞鶯的手哀求:「師父,您別生氣,您生氣的話,病會加重的!」
薛聞鶯一揮手就往闕無衣臉上甩去,怒沖沖地道:「我叫你滾出去,聽見沒有?還是你出門一趟,整個人也變了,再也不聽我的話了?」
闕無衣捂著臉,圓圓大眼中滿是不知所措,「師父,您別生氣,無衣這就出去。師父,您餓不餓?無衣這回買了好多師父愛吃的東西,要不要無衣……」
「滾,你現在馬上給我滾出去!」
看見師父這麼生氣,闕無衣咬著唇一句話也不敢說,委委屈屈地起身走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小小聲關上門,不敢打擾師父和楚南風說話。
楚南風冷眼旁觀這一切。
遣走闕無衣,薛聞鶯臉上仍佈滿怨恨與暴怒之氣,她回過頭看著楚南風,「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這麼對她,是不是?」
楚南風淡淡一扯嘴,「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你本來就是喜怒無常,愛無端遷怒他人的人,該奇怪的是,無衣居然能忍受你這麼久,還師父長師父短,一路上盡惦記著你!」
「你……你心疼她?你心疼這丫頭,是不是?」
他哼了口氣,「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不心疼她,要心疼誰?」
聞言,薛聞鶯像被悶雷擊中,半晌說不出話,「你……你說什麼?那賤丫頭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沒錯!雖然我還沒回稟我大姐和大哥,不過我已經決定等你的事情處理好,就帶著無衣回鳳宮成親,從此不再讓她涉入江湖,要她在鳳宮好好讀書、好好生活,做一個天真像樣的好姑娘。」
聽著楚南風的話,薛聞鶯先是臉色慘白,繼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啊,真是好啊,真是一樁天造良緣,一樁足以為天下人楷模的姻緣啊!我祝福你們夫妻白頭偕老,琴瑟和鳴,祝你們夫妻永永遠遠能雙宿雙飛,百年好和!」
楚南風眉頭一擰,「你……」
薛聞鶯陡然止住笑聲,並伸出右手,「十殿下,現在可以請你幫我看病嗎?」
楚南風瞪著她,久久才伸出手按在薛聞鶯的右手上,以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把脈。
就在楚南風專心把脈之際,薛聞鶯卻從左手衣袖裡倒出一包粉末揉在掌心,待楚南風把脈到一定程度,準備換手時,突然,她將手中的粉末全撒向楚南風。
依照楚南風的身手,薛聞鶯這招根本不可能得逞,可一來,他正專心把脈,二來,他自認醫術、武功精湛、百毒不侵,任何人在他面前都玩不出花樣,不過當一個人過於自信時,往往就給了有心人可趁之機。
所以薛聞鶯這招竟然奏效!
只見楚南風身子搖搖晃晃的,眼睛直看著薛聞鶯,口中不住咳嗽,「你……為什麼?」
薛聞鶯哈哈笑了出來,站起身道:「因為你是我的,我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你,即使那人是我從小養大的小賤貨也不准!」
楚南風還想說什麼,卻感到腦袋一陣暈眩,跟著砰的一聲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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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無衣抱著一堆竹筍回家。
這是她剛剛花了好些工夫,跑到屋子後方的竹林裡挖出來的。
黃昏並不是挖竹筍的好時間,因為竹筍一碰著空氣和陽光,就會變老、變苦、變得難吃,所以一般人都會選擇清晨天還未亮時去挖竹筍。
不過闕無衣實在沒有地方可去,又怕自己一進門就惹師父生氣,只好跑到竹林裡挖竹筍,希望師父見了喜歡吃的竹筍,能開心起來。
想起師父,她不由得想起師父的病。
不知道師父的病怎麼了?也不知道楚大哥是不是能把師父治好?她是非常相信楚大哥啦,可從剛剛他們兩人談話的樣子看來,楚大哥好像很不喜歡師父耶!
這一路走來,她多少也對楚南風的個性和行事作風有點瞭解,她明白楚南風雖是個大夫,卻是個極端我行我素,根本不管別人死活的大夫,更不輕易動手幫人治病,甚至有幾次還打算毒死幾個貪生怕死、為富不仁,還一天到晚死纏著要他治病的人。
想起來闕無衣就忍不住捏了把冷汗,那次若不是她龍女小神偷在一旁幫著偷天換日,把毒藥換成了瀉藥,只怕那幾個病得死去活來的倒霉鬼,早去見他們的老祖宗了!
至於師父……師父也是個奇怪的人。
其實闕無衣從來不覺得師父奇怪,因為她打小就和師父在一起,自然不覺得師父奇怪。但這回下山,她碰到了好多人,尤其是那個她花了五十兩銀子租來的娘,讓她知道原來世界上還可以有如此溫柔的人啊!既然人可以如此溫柔,那為什麼師父要這麼凶、這麼奇怪呢?
這麼凶、這麼奇怪的師父,遇上老是不管別人死活的楚大哥,他們……不會有事吧?
想著,闕無衣就覺得一顆心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她把竹筍拿到後面廚房去放,然後躡手躡腳地來到客廳,小小聲叫著:「師父,我回來了,我摘了您最喜歡吃的竹筍喔……」
不過客廳裡沒有半條人影,倒是左邊的小房間裡有聲音傳出來。
奇怪?現在還不到師父休息的時間,為什麼師父房間裡會有聲音?
闕無衣悶悶想著,偷偷摸摸地溜到窗戶邊,透過窗縫往裡頭偷看。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闕無衣整個人活像被石頭打中一般,眼睛睜得好大。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師父怎麼可能和她最愛的楚大哥一起躺在床上?但若不是他們,那躺在師父床上的一男一女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