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王爺府,可謂汴京城內最熱鬧響亮的宅第,雖說八王爺已不問政事多時,可因八王爺深受當今皇上宋仁宗的敬重,其受人景仰的崇高地位不言可喻,再加上府上四位千金與四位貼身丫環的聲名震天,讓來往八王爺府的人潮幾乎是絡繹不絕。
清晨,尚未聞雞啼聲,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便興致勃勃地從炕上爬起,連髻也沒梳,隨意用條髮帶束起黑亮的烏絲,使跑到八王爺府後苑專門供她練射箭的地方勤快地練射箭。
見她手持一把鑲銀的弓,右手將一把銀箭上弦拉滿,瞄準兩公尺外的標靶,輕輕將手勁一鬆,那支異於常規的美麗銀箭便在天空劃下一道優雅的弧線後,穩穩地落在標靶的中心位置。
女子清麗未沾染半點胭脂的臉上浮現一抹滿意的笑容,像清晨的珠露般清新可人,微揚的唇角帶著一抹俏皮,輕佻的淡淡眉峰有著掩不住的得意與開心。
「小姐,你怎麼又一大早跑來練射箭?也不多披件衣服,這樣會著涼的,你這金枝玉葉要真有什麼閃失,叫我怎麼對得起王爺?」「消災」丫環乙春綠從遠處奔來,一邊嘀咕一邊將翠綠色的披風披上趙綺的肩。
春兒說話輕輕細細的,長得更是嬌柔可人,比她這個正牌主子還像個小姐,見她跑得喘吁吁地像只渴望貼著母親吃奶的小狗,趙綺臉上的笑意更深更濃。
「我又不是你,哪這麼容易就招惹那種富貴病?昨兒個我不是說了,要你不必跟我一大早爬起床,你這柔柔弱弱的身子禁這一折騰要是病倒了,可不是要我這個小姐反過來照顧你?」
「哎呀,小姐,春兒哪有你說的這般病懨懨地。」春兒被主子一糗,嗲功又發,小腳兒一跺,撒嬌不已地嘟起小嘴。
被她這一嗔,趙綺竟覺清晨的空氣有些涼颼颼的,白嫩的肌膚上不禁冒起疙瘩來。
「你那女人味對我還是省省吧,免得我覺得天氣越來越冷。」趙綺調侃地道,手持弓箭又朝更遠處射去一箭,再一次直指紅心。
「好棒啊,小姐,你的箭法越來越好了耶!要是十年前你的箭法也這麼準,就不會把先皇的愛鳥給射死了,老天,那鳥真可憐,本來活在宮中好好地,偏偏要飛出來讓小姐給瞧見而當靶子……」
「春兒!我有點渴了,你可不可以倒杯水給我潤潤喉?」春兒的話還沒說完,趙綺已受不了地強裝微笑出言制止她。
「渴了?小姐怎麼不早說呢?春兒馬上去給你倒杯水。」說著,春兒已提起裙擺邁開小腳往前苑跑去。
「慢著點,別摔著了!」趙綺在後頭揚聲喊道,看著春兒那如小鳥似的身影因她的一句話而奔忙著有點過意不去,不過,不讓她忙這一趟,她非得又要把她趙大千金十年前的糗事給重提上幾遍不可。
想到那一場差點讓自家滿門抄斬的往事,就讓她心有餘悸,誰叫她好玩呢?竟好死不死地射死當時皇老爺的愛鳥,她本來只是想射下它身上的一根金色羽毛,誰叫她那時射藝不精,竟失手射中它,而一命嗚呼,讓皇老爺氣得下令要將八王爺府上下處以極刑,要不是春兒找上二妹的丫環夏兒出點子,再套著她跟皇太子堂哥趙禎的交情,也不會有現在夜夜笙歌的八王爺府了。
說起來,她這項上人頭可是不小心撿回來的,自此以後,她在爹爹面前可是大大矮了一截,由本來的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到後來的禁足,連射箭也只能在八王爺府的後苑玩玩,不能像三妹一樣到外頭鬼混,把人家賭場一個個收了,自己作莊。
「悶死了。」趙綺歎了口氣,一箭射歪了一百八十度,越過長廊,差一點把還未清醒便跑出來上茅廁的小家丁的帽子給射穿。
「啊!」小家丁被她這一箭嚇破膽,頓然間醒了,還尿濕一地,「大……大小姐……奴才給大小姐……請……安。」
趙綺吐吐舌頭,偷偷地瞧了對方一眼,自知理虧地想笑又不敢笑地揮揮手,「免了,快下去換件褲子吧。」
「謝……大小姐。」說著,小家丁以火燒屁股的速度飛快跑回長廊盡頭的下人房舍裡。
銀鈴般響亮的笑聲終是忍不住朗朗而開,讓八王爺府的後苑頓時宛若初春到來,呈現一抹欣欣向榮之色。
「小姐,你怎麼了?笑得這麼開心?」千里迢迢將水倒來的春兒柔柔嬌嬌地在她身後喚了一聲,把水杯遞上,見主子臉上那美麗如春花盛開的笑容,心上也不禁跟著開懷。
「沒什麼。」趙綺接過水杯喝著水,不打算把剛剛那小家丁被她的箭嚇得尿褲子一事說給春兒聽。要說了,她鐵定嚇得臉色蒼白,不然就是羞答答地面紅耳赤,直跺著腳拿那女子生來該有的矜持來勸說。
她又不是真的無聊到平時被爹爹押去私塾念女戒、論語還不夠,沒事還得聽春兒拿古代女子的三從四德來訓她,所以,這個小小插曲還是留著自己開心笑笑就好。
「小姐,你笑得好賊喔。」春兒柔柔地覷了主子一眼,心上覺得有些不安,像是有什麼大難要臨頭似的。
「有嗎?」趙綺無辜地眨眨眼,又喝了一口水。
「有啊,不只如此,你最近還怪怪的。」春兒很用力地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怪怪的?」趙綺頓了頓,小心瞄了春兒一眼,笑咪咪地小聲問道:「哪裡怪怪的?」
該不會還沒動作就露了餡吧?她可是為此事計劃好長一段時間,絕不可以被這小丫頭給破壞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樂子。
「小姐近來每天一大早就爬起床練射箭啊,以前小姐都貪睡得很,怎麼挖都挖不起來,現在卻自動自發地每天早起,不是很奇怪嗎?」說著,春兒愛嬌地側著臉又往趙綺臉上望去,自顧自地又嘀咕一句,「真的是越想越奇怪哩。」
那眼神活像是在抓賊似的,趙綺心虛又不安地別開眼,嗯哼兩聲,擺起小姐的架子。
「你是生了天大的膽子敢這樣懷疑你的主子?」趙綺瞇起眼,挽起袖子叉著腰瞪她。
被主子那圓眼一瞪,春兒也不怕,只是吐吐舌頭,笑瞇瞇地將身子靠上前,「別這樣嘛!小姐,我只是關心你的身體,你這金枝玉葉還每天這麼早爬起床,久了一定受不住,春兒是心疼小姐的身子……」
「是嗎?」趙綺輕輕地推開她靠上來的身子,不著痕跡地退一步,她可不是被哄大的,春兒跟了她十年,她會不知道她的機靈精明?要不是春兒,她這十年來大大小小所闖的禍事恐怕都無法好好善了,說起來,這丫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是了。
「是啊,真的,小姐不會不相信春兒對小姐的一顆心吧?春兒對小姐可以上山下海絕無一句怨言,這小姐不都是知道的?」
「嗯。」趙綺陡地笑瞇瞇地點點頭,「我知道啊。」
「小姐當真知道?」春兒的眸子亮晶晶地,得到主子的讚賞與認同絕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知道是知道啦,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春兒睜大了眼,不相信自己做得還不夠多。
「我真的很懷疑你能為我做到什麼程度。」趙綺輕輕地說著,說完還偷偷瞄了春兒一眼。
「你懷疑?」春兒的淚驀地兜上眼眶。
老天,她竟然快哭了!見到她眼眶中兜轉的淚珠,趙綺有點愧疚地別開眼,此刻的她像是辜負人家的負心漢似的,竟隱隱地感到不安。
「喂,你不要這樣嘛,我又不是不相信你對我好,我只是……你也知道我今年已經十八,爹爹老說要替我找戶人家嫁過去,可是我還不想嫁啊,光個汴京城我都還沒逛透呢,若真是這樣莫名其妙就嫁掉,我一定會悶死在夫家而且還會死不瞑目,春兒……」
趙綺的話還沒說完,春兒已經瞪大眼,匪夷所思地瞅著自己的主子,「小姐難不成要春兒代小姐成親?」
「我……當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我像是會做出這種虐待丫環的主子嗎?」其實,是她竟然忘了有這種好辦法,經春兒這一提醒,她得好好記住,也許玩這一趟回來,先把春兒給嫁出去……想著,趙綺的嘴角浮起一抹彎彎的笑容。
「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只是想請你陪我喝幾杯,在我成親之前好好痛痛快快地喝幾杯,如何?這要求很微薄吧?」趙綺在春兒的利眼之下馬上收起得意算計的嘴臉,討好似的看著她。
春兒眨眨美麗動人的眸子,盯著主子看了好一會才柔柔地開口道:「主子,你腦袋沒燒壞吧?」
「春兒……」怎麼有人可以笑得這麼柔、這麼美,說出來的話卻這麼尖酸刻薄呢?唉。
「要不然怎麼會叫春兒陪你喝酒呢?」春兒無辜地又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