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人馬就停在這片私人土地上,他們是因琴音而停下來的,現在則又因為聽見林間的笑聲與看到兩具輕靈的白色身影而佇足不去。
"爺?"一名身著青布衫的年輕人望著自己的主子許久才緩緩地出了聲。
被喚做爺的男子一身錦衣華服,堂堂儀表難掩一絲蒼老,一直緊娃著的眉宇間因聽見笑聲而微微纖解開來,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不捨與欣羨。
不捨終將要放兒子單飛,欣羨兒子比他更勝一籌,曉得真正的人間天堂在何處……
笑聲停了,兩個身影也消失在林間,男子的眉間再度染上一片愁雲,緊抿的唇有著失落與痛楚。
"走吧。"他冷下心,轉身便要上轎。
"爺?您不是要見見莊捨的主人嗎?怎地人設見著反而要走了呢?"
"見與不見都是一樣了。"他揮了揮手,示意部屬上馬起轎。
一抹白色身杉倏忽飛近,翩然的停落在轎前。
"阿瑪。"弘月輕喚了聲,平靜的表面下其實難隱波濤。
轎子的簾子掀開,被稱為爺的男子探出頭來,這聲"阿瑪",他可是盼了一整年…
"阿瑪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弘月盯著自己的父親看,說得冷漠平靜,卻生怕被拒絕。
"你就不怕我讓人把你抓回去?竟敢出來見我?"雍證挑了挑眉,刻意擺起皇上與父親的架子。
"阿瑪若要抓我又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所有的事都讓你算盡了,你活著可還有什麼意思? "雍正冷哼一聲,死不願拉下臉來。
此時,另一個白色身影倏忽的落在他們身畔,擔心的眸子幽幽地瞅著弘月,手裡卻是多了把劍。
雍正揮手擁退眾人,一隊人馬道退後三十來步的距高。
"就是她?她就是把你從宮中拐走的女人?"
"她叫蓉兒。"弘月柔柔一笑,伸手招呼江水蓉,"蓉兒,過來。"
她走近他,緊張的伸手握住他的手,"他…"
"他是我阿瑪。"
"皇……皇上? "江水蓉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看看弘月又看看雍正,不安更深更濃了,"他要把你帶走了?"
"別擔心,阿瑪只是來看看我們,來,你也叫一聲阿瑪,嗯? "弘月溫柔的慫恿道。
"我……"
"不必了,朕沒這個榮幸。"
江水蓉看著雍正,囁嚅老半天還是開了口,"爹。"
"什麼?你喊朕什麼?"
"雖然我之前不大喜歡你,但是你既然是弘月的爹,我想我還是得喊你一聲爹,你若喜歡便罷,若不喜歡,我以後不叫就是了。"
她也是有脾氣的,何況在這種敵友不明的狀況下,她開口喊他聲爹就不錯了,他可是天地會誓殺的目標,要不是答應過弘月放棄過去的一切,她手上的劍早擱上他的脖子。
弘月笑笑,不打算阻止她無禮的頂撞。
"哼,脾氣倒是挺大的?"雍正冷哼了聲,驀地咳了起來。
"阿瑪,您的身子…"
"快死了,我來這一趟便是要來問問你究竟還想不想要接這個皇位……"說著,又咳了起來,他邊咳邊道:"你是皇子中最淡薄名利的,偏偏又是最聰明狡猾的一個,我對你……又愛又恨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裝瘋賣傻的是為了什麼?我的眼晴沒瞎,不會看不出你在搞什麼名堂。"
"阿瑪……"弘月關心的上前扶住他, "我帶您進屋去坐坐吧,外頭天冷,對您的身子實在不好。
"你還會關心我的身子?你這一走就是一年,真的關心早回來了。"
"回去送死嗎?你可是親口下令要通緝弘月的。"江水蓉忍不住咕噥一聲,"見他咳得厲害,又忍不住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進來喝口熱茶吧!要是你不嫌棄我們的茶不合你的口."
雍正看了江水蓉一眼,從小小的動作就知道她是個善良可人的姑娘,雖然嘴巴裡說的話不太順他的耳,但他行將就木之人,又何必在乎這個呢? 至少,他知道她是真的在關心自己。
"再叫我一聲。"
"嗄?"她的手僵在他的背上。
"叫聲爹啊!你剛剛不是說我若喜歡,你就要叫我爹?"
江水蓉紅了臉,點點頭叫了聲,"爹。"
此情此景讓弘月微微紅了眼眶,和她一左一右的扶著雍正朝莊捨走去,就餃尋常百姓家一樣……
* *
往杭州的路上一男一女走著,男的高大挺拔,留著一臉落腮鬍,冷然的氣息令人望之生畏,女的美艷動人,笑靨如花,整個人像團烈火。
兩人奇異的組合引來旁人的好奇,紛紛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尤其他們形同水火,僅是陌路又似仇家,更讓人摸不清底細,然兩人形跡同在是不爭的事實。
"你不要再一路跟著我!"
"你氣消了?"女人衝著他美美的一笑。
"我的氣這輩子都不會消!"男子冷哼一聲,繼續往前走。
"那我就跟你一輩子,直到你氣消了為止。"
"官采丹!省省你的力氣。"耿少亞轉過身只差沒對她大吼。
"他們已經成雙成對了,你做什麼還要去找人家? "官采丹也氣了,兩手又在腰間硬是跑到他眼前攔住他的去路, "你氣我當初幫弘月一把也罷,但香兒求助於我的時侯蓉兒命在旦夕,我不能不那麼做。"
"別再說了!"
"是,是我叫香兒迷昏洛允澤,將事實的真相告訴弘月,讓弘月獨自人虎穴救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是真的愛著蓉兒才會只身前去救她? 他們兩個是真心相愛……"
"你卻差一點害死他們!"
"我……"這是什麼狀況?
"你該先告訴我一切, 才不會讓天地會那些弟兄差一點再次葬身火窟,更不會差一點把蓉兒逼死!你遇到問題時該想到的第一個人應該是我,而不是弘月!而且你要作任何決定前應該先告訴我,而不是自作聰明的差點害人害己。洛允澤放的那把火差點把你也給燒死在裡頭,你以為你在做什麼?救人嗎?只怕人沒救出來自己的命都快沒了!。
天!少亞在關心她嗎?他是在關心她嗎?
官采丹聽傻了,有點無法思考,只是下意識地解釋著,氣焰也因此虛弱不少,"我怎麼知道洛允澤會放火? 弘月已找來弘月幫他對付弘晝那票人,全都搞定了,而我的人也已經在門外準備進去救他們,誰知道洛允澤會突然出現把一切搞砸
"他搞砸了嗎?他救出弘月和蓉兒,也沒有為難天地會的弟兄們,只有你這個笨女人差一點被火燒死在裡頭!"
"我是因為擔心蓉兒的身子才會在那裡多待了些時侯, 又不是故意的,何況我知道出口在哪裡,根本不可能被燒死
"你給我住口! 再跟你多說也是白費我的唇舌而已。"推開她的身子,耿少亞氣得揮袖離去,卻沒料他這狂地一推,競把她推倒在地上。
"啊!"官采丹痛得驚呼出聲。
本就已經快要走不動的官采丹被他這猛地一推,整個人因不穩而跌在地上不說,崎嶇不平的道路還硬是將她的小腿刮出一道血痕,那血痕不深,血汩汩地從傷口上緩緩滲出。
耿少亞聞聲回頭,見狀忙不迭地奔上前去,也不問她便逕自撩開她的裙擺,見傷口流著血,他眉一挑眼一瞇,二話不說的便執起她的小腿肚,細心的將上頭的細沙清理乾淨後,再撕下身上的一截衣服替她纏上止血。
官采丹望著他的溫柔,胸口一蕩,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陣子他冷落她夠久了,自從蓉兒和弘月離開毫無消息之後,他見到她就像到陌生人一樣,本以為他就要因此而對她冷淡一輩子,誰知方纔的一席話竟讓她聽出一些她從沒想過的事……
他對她絕不是未動過心,這一點她一直是知道的,然而這陣子他對她的恨與冷漠卻讓她狠狠的被打擊。
她以為,他比她所想像的更深愛著蓉兒。
她以為,他對她也曾動過心的想法,只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所產生的幻覺。
她以為,他在氣她成全蓉兒和弘月。
她以為,他在氣她差一點害死了蓉兒和天地會的弟兄。
她一直是這麼以為,以為自己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贖罪,贖一個成全他人的罪,賤一個帶點私心的罪…
結果,她在剛剛一剎那發現他對她的在乎,他在氣的不是她所以為的,而是因為她,因為她官采丹呵!
"還能走嗎?"替她纏好布後,耿少亞抬起頭來問。
"嗯。"她輕應了聲,低下眼,怕自己的小小發現讓他給察覺,伯他看到她盈在眼眶中的淚。
他還是看到她紅著的眼眶,"很痛?"
"不……痛。"他愈溫柔,她就愈想哭。
耿少亞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攔跟將她抱起,箭步如飛的穿梭在林間,直到見到村莊,找了大夫替她打理傷口。
看完大夫,他找了間客棧讓她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