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晴——」季慕飛等人愁雲滿腹,個個都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地。
璩采晴見母親仍僵硬的躺在那裡毫無反應,更是悲從中來,哭得更淒慘厲害了。「媽,您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不遺餘力的——懲罰我?媽,您告訴我,好不好?」
汪碧薇聽了忍不住哭倒在麥德夫懷裡,而阿丹也抓著余盛仁的夾克拚命拭淚。
季慕飛忍不住緊抱著吔,悲愴的低喊著:
「采晴,求求你,別這樣,別這樣——」
璩采晴轉遇瞼,淚如泉湧的緊抓著他胸前的毛衣,自憐自哀的哭泣著,「小季,我是不是一個罪孽深重的人,為什麼我的命運會如此坎坷悲慘呢?我已經失去了阿奇,為什麼上蒼還——帶走我最摯愛的父母呢?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季慕飛悲不自勝的擁著她,「采晴,你不要悲傷過度,你要為——」他的話倏地中斷了,他望著抱著腹部連連呻吟的璩采晴,焦急的詢問著,「采晴,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璩采晴痛苦的緊縮著身子,「我——我的肚子好痛——」她的瞼完全扭曲了。
「糟糕,她八成是動了胎氣。」汪碧薇緊張不安的說,「我們趕快送她去急診室——」
於是,他們幾個人兵分三路,有的人留守在太平間,有的人去通知醫生,有的人,如小季,則抱著璩采晴一路跑向了急診室,而啼笑皆非又急怒攻心的余盛仁則推著擔架在他背後追喊著。
* * *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產房門口,或坐或守的等待著璩采晴平安順利的產下孩子。
然而,四個鐘頭過去了,產房的大門仍然緊閉著。
季慕飛愈等愈焦躁不安,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不斷的來回踱步茗,踱得余盛仁頭都暈了。
「拜託,小季,你別再毛毛躁躁的走來走去好不好?你沒瞧醫院的地板都快被你磨出火花了嗎?」
「我焦急擔心啊!采晴都已經進去四個鐘頭多了,她會不會有事啊!」季慕飛憂心如焚的說道,對璩采晴的濃情摯愛充分溢於言表。
余盛仁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在外面乾著急也沒有用,古人自有天相,我想老天爺會保佑他們母子均安的。」
「是啊!生孩子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何況,采晴又是提早生產。」汪碧薇接著輕聲說道。
她這一說,季慕飛的眉頭反而攢得更緊了,丘斐容輕輕拍著他的手臂,「小季,別擔心,采晴會順利產下孩子的,母愛是非常偉大的,也是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何況——這個孩子是她全部的世界,她再怎樣脆弱痛苦,都會盡力把孩廣生下來的。」
季慕飛抓住她的手,衷心的說出肺腑之言,「謝謝你,斐容,你總是在我最脆弱徬徨的時候,照亮我的心,給我奮戰下去的勇氣和溫暖,此情此意,我會永遠放在心中珍藏的。」
丘斐容平靜的抽回那只微微發顫的手,低眉斂眼,默然無語,心湖裡卻翻攪著一陣複雜的浪花。
季慕飛倒抽口氣,重新把焦點放在產房緊閉的門扉上,任焦慮恐懼再度凶狠的啃噬著他那顆揪痛的心。
又一個鐘頭過去了,產房的大門終於打開了,一個容貌清秀的護士慌慌張張的走了出來,不待他們簇擁而上,劈頭便問:
「你們誰是產婦璩采晴的直系親屬?」
「做什麼?」季慕飛不答反問。
「璩采晴的胎位不正,骨盤又太小,生了半天,孩子始終生不出來,醫生決定剖腹開刀,免得孩子被卡死!」那名護士嘰嘰呱呱的說著,「你們誰能簽開刀同意書啊!」
眾人面面相覷苦,猶豫了一分鐘,季慕飛終於挺身而出,「我簽。」
「你是產婦的什麼人?」那名護十很職業化的間道。
「我不是她的直系親屬,我是她的未婚夫,而她的父母今天下午下幸意外身亡,所以——算起來我跟她最親。」季慕飛圓著善意的謊言。
那名護上慎重其事的看看其他人,「他說的足真的嗎?」
余盛仁等人立刻忙不迭的猛點頭背書。
於是,那名護七又拿著那張手術同意書進入產房了。
一個鐘頭後,璩采晴產下—名體重只有二干八百多公克的女嬰,一個雖然瘦小但還算健康可愛的小娃娃。
她有著一雙酷似雷修奇的大眼,更有著璩采晴的小梨渦。
雖然,她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又失去了——能最寵愛她的外公、外婆,但,她卻有三個把她幸在手心裡疼愛的乾爸爸和乾媽螞。
這三個乾爸爸、乾媽媽常常來逗她,陪她玩耍,並教地摺疊紙鶴,期待地親生爸爸的更生與歸來。
她這個漂亮而惹人疼愛的小公主有個極具意境的名字,那是她的季爸爸相親媽媽為她取
取的,叫做璩盼雷,小名盼盼,而璩采晴和雷修奇的愛情似乎也在這個可愛的小生命身上綻出希望的光華。
思念的紙鶴會不會像飛揚的風箏傳遞到地球的另一端,進而喚醒雷修奇沉睡的記憶呢?
望著擺滿小床上的一千隻紙鶴,璩釆晴不禁發出了—聲輕歎,這種「思君如滿月、夜度減清輝」的煎熬什麼時候才會終了呢?
上蒼何時才能接受地泣血的禱告,伸出他慈悲溫柔的手,賜予她一次真正的奇跡,結束這種無窮無盡的守候之苦,讓她的佳期真的能「美夢成真」。
* * *
璩采晴摺疊的紙鶴已經多達一千五百零二隻。
而生死成謎的雷修奇仍然音訊杳然,奇跡對璩采晴來說,依然是一則空洞而奢侈的夢想。
但,她仍不死心,仍不灰心,仍抱著千瘡百孔的心在屢挫屢奮的心理建設中,揮開失望的陰影,繼續摺著紙鶴,把層層的思念寄於上蒼的悲憐和感動,能化腐朽為神奇,讓「奇跡」的跫音早日翩翩到來,重新披上生命的綵衣,幫她結束這種漫長而近乎凌遲的痛苦和折磨。
小季常常笑謔的對地說,她八成是那個癡情又忠貞感人的孟姜女投胎轉世的,要不然就是苦守寒窯的王寶釧再現。否則,在這個處處講求現實、功利的時代裡,在這個視愛情為調劑品、充滿變數的文明社會中,每個人疼愛自己都怕來不及,哪有可能浪費寶貴的青春,為一個生死未卜的情人守節一輩子,進而陪葬—生的幸福。
想到瀟灑不羈、永遠像個大頑童的小季,她心底湧現菩一份溫暖的感動,一份酸澀的柔情和一份難言的歉疚。
她欠小季的實在太多太多了,多得讓她自慚形穢又不勝負荷。
她不僅虧負小季良多,她也虧欠廠丘斐容一大筆永遠償還不了的恩情。
這四年來,若非小季和丘斐容,她這個遭逢變故、波折重重的未婚媽媽,恐怕早就被冷血無情的命運之神打垮了,打得心力交瘁、狼狽不堪,而無法在鮮血淋漓的痛楚中勇敢的爬起來,咬緊牙關不屈服的和不斷湧進生命中的風霜雪而對抗到底!
三年多以前,辦完了父母的後事之後,基於現實生活的考量,她忍痛賣掉了大直的房舍,搬到木柵和丘斐容比鄰而居。
那時候,小季尚在政大念博士班,而她這個手忙腳亂、茫然惶惑的未婚媽媽,生活起居幾乎都是靠他們兩個人在幫她照顧的。
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小季還幫她介紹工作,並鼓勵她復學,轉到輔大夜間部完成末竟的學業。
為了能讓她從容上班就學,丘斐容每天上午五點都會準時到托兒所接盼盼,晚是允當保母,替她照顧牙牙學語的盼盼。
三年來無一日中斷。
命運之神奪走了她的父母和情人,卻又讓她在風雨飄搖的過程中洞悉了友誼的可貴與無價,這種冷暖交集的考驗,或許真的是人在成長中聽必須面臨的人生課程吧!
她知道小季給予她的並不是純然的友情,而這正是她對他感列愧疚和心痛的地方。
她更清楚的知道丘斐容對小季的愛慕和深情,一種無怨無尢又毫無所求的感情。
她想起三個月前在丘斐容的廚房裡,和她邊沖泡牛妍,邊閒聊的一段對白:
「斐容姊,你的雙手真是靈巧,無論是做家事、還是帶孩子,你都能有條不紊,做得俐俐落落、漂漂亮亮的。」她若有所感地望著丘斐容熟稔明快的泡牛奶、熬燕麥粥。「我這個做媽媽的跟你比起來真是慚愧得該面壁思過,好好檢討!」
丘斐容試了一下溫度,然後把牛奶瓶交給坐在搖搖車內的小盼盼。「這沒什麼好慚愧的,我喜歡做家爭,喜歡整理環境,把家裡弄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的,而——我又恰巧喜歡小孩,所以,帶起孩子來也比較有耐心,而你——又要工作又要上課,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做起這些事來當然沒有我熟悉俐落,這是想當然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