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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頁     宋思樵

  「你不是手下敗將,事實上……」項懷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斐容愛的人,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人而已,而我,只不過是一時應她要求配合演戲的鄰家大哥。」

  季慕飛聽得半驚半喜,又有著一份厘不清思緒的迷惑。「斐容,她為什麼要你跟她演戲?目的何在?」

  「因為——她的眼睛瞎了,她不想用她的愛來連累你……」項懷安語音沉重的說道,並將丘斐容發生意外的事,以及她對季慕飛那份看似無情實卻多情的種種隱衷,詳盡的陳述一番。

  季慕飛的臉色愈聽愈灰白,愈聽愈淒楚痛心,最後,他的臉上根本沒有半絲血色,而那雙迷濛漂亮的眼眸中已盈滿了晶瑩的淚光。

  「她是愛你的,十年來,從未減少過一分,只是,她愛得太辛苦了,也太委屈自己了,我和小珺都不忍見她活在黑暗的世界中,禁錮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決定違反自己的諾言,親自來向你說明一切。」項懷女百感交集的低聲說道。

  季慕飛淚光閃動的望著他,「謝謝你,千言萬語不足以道盡我對你的感激和歉疚。」

  「感激我接受了,不過歉疚……」項懷安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卻是多餘的。」

  季慕飛定定地望著他,濕潤的眸光中閃著洞悉的光彩,「我的歉疚並不是多餘的,因為,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深愛著她的。」

  項懷安微微僵了一下,「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愛的是你,如果她愛的人是我,你以為我會容忍你那麼猖狂放肆的在我面前向她示愛嗎?我不打得你滿地找牙,半身癱瘓才怪!」

  季慕飛目光閃了閃,語帶詼諧的說:

  「你說到我的心坎裡去了,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握緊了拳頭,想狠狠地海K你一頓?」

  項懷安也笑了,「幸虧你沒那麼做,否則,今天我不會這麼有風度的上門來,扮演穿針引線的爛好人角色!」然後,他喝了一口已經不太溫的溫開水,從粗黑的毛外套內取出一本咖啡色皮面的日記簿,遞給季慕飛。

  「這是小珺偷偷拿給我的,裡面充滿了斐容對你的愛,建議你,帶上飛機看,一方面可以縮短你們相愛的路程,另一方面也可以讓你的飛行變得格外豐盈而美麗!」

  季慕飛一臉動容地向他伸出感恩的手,「謝謝你,項先生。」他誠懇的說。

  項懷安也心無芥蒂地回握住他的手,「不客氣,好好對待她,就是你對我最好的感謝與回饋。」

  兩個曾經針鋒相對的男人,在彼此真摯坦然的目光凝睇中,看到了一份溫暖動人的光彩,一份嶄新的友誼在他們相握的掌心中滋生。

  坐在靠窗的機位上,季慕飛再次翻開了那本幾乎看了一半的日記簿,在激動酸楚的思潮起伏中,繼續探索丘斐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點滴情懷:

  我沒想到帶小光哥去參加風騷六君子的聚會,會意外發現小季他對我的情意,老天爺,我真的無法形容當時那份悲喜交織的撼動,上一秒鐘,我還沉醉在飄飄然的雲端上,貪婪地享受那份蜜如糖漿的歡愉滋味,下一秒鐘,卻被殘酷的現實給喚回到冰冷的地獄中,面對著命運之神嚴厲無情的刑罰,這種刑罰來自於……我必須狠下心,去傷害我深深勢愛了十年的男人,一個從第一眼就征服了我的陽光男孩……

  是的,小季一直是我心目中無可取代的陽光男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

  那天,是剛升上大二,開學的第三天,也是一個陽光燦爛,讓人心情忍不住為之雀躍開朗的好日子。

  我悠悠走過椰林大道,正準備去圖書館還書時,一群登山社的學生正在佈告欄前大肆招攬人員,說得舌粲蓮花,生動萬分。

  我不甚惑興趣地隨意瞄了一眼,輕輕邁著步履穿過幾道圍觀的人牆,朝既定的目標前進,不意卻被一個高瘦挺拔的男同學攔住了去向,我抬眼一看,看到了一張濃眉大眼,神采奕奕的笑臉,一個笑得好像湯姆克魯斯,充滿了陽光,充滿了生氣,充滿了活力和魅力的男性臉龐。

  那個英姿颯爽,朝氣蓬勃的男生就是小季,他攔住了我,神情氣朗的問道:「喂!你是哪個系的女同學?要不要來參加我們的登山社?保證你的身材可以像布魯克雪德絲一樣健美!」

  當我笑著回答他:「我已經參加茶藝社了。」他卻一臉頑皮地對我說:「咬呀!光喝茶不運動怎麼會健康,來來來,你看看我的肌肉,是不是很健康,很有彈性,還有……」他不容分說的將我拉到余盛仁面前,「你看他,是不是像一個福壽雙全的健康寶寶,你別看他有肚子,這肚子可是結實得很,保證比你們家的瓦斯爐還經得起撞擊,不信,你看我露一手給你瞧瞧……」說著,他掄起拳頭,煞有介事地朝余盛仁圓滾滾的肚子敲去,氣得余盛仁連連倒退了好幾步,吹鬍子瞪眼睛地差點沒跟他當場翻臉,演出了一場全武行……

  然後,他又狀甚無辜的向我施展了哀兵政策,「喂!這位茶藝社的找碴小姐,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為了拉你進來,我差點惹毛了我們登山社的「阿諾史瓦辛格」,無端被他海K一頓,你好意思繼續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就這樣,我被瀟然自若,鬼點子多多的小季拉進了登山社,從此,一顆心都懸放在他身上,隨著他的喜怒哀樂而起伏蕩漾……

  其實,我對小季的愛,從來不敢有據為己有的野心,因為,他是那樣耀眼燦亮,像陽光一般充滿了眩目的光彩,吸引著每一個靠近他的人。

  他就像一顆魅力十足的大磁石,無論男女老少,都會被他灑脫不羈、又帶頑皮純真的風采深深吸引。

  這麼多年了,我看著他周旋在不同的女人身邊,對她們散發熱情,散發魅力,我只敢偷偷地藏起我的失落感,要求自己不要吃醋、不要嫉妒,不要讓小季有任何的壓力和負擔,以免破壞了我們之間深摯的感情,雖然,它和我衷心祈求的愛情,是有著那麼一段咫尺天涯的距離。

  我是個矛盾的女人,我一再要求自己,卻做不到那些苛刻的要求,我希望我能對小季降溫,卻管不住不斷升高的愛情熱度,最後,終於受不了,才選擇了為情遠走美國的迢迢路,卻不料引來了一場身心俱殘的悲劇,也導致了今日不得不在揪心刺骨的痛苦中,鐵著心去傷害我苦苦愛戀的男人!

  小季!小季……為什麼我們相愛的路程會如此坎坷波折呢?必須殘忍到連朋友的情誼都跟著一塊陪葬,燒成灰燼呢?

  如果,命運注定我和小季有情無緣,當初為什麼又要讓我在那樣陽光燦爛的日子裡認識他呢?讓我因為他那和陽光一樣燦爛迷人的笑容而失了神。再也逃不開愛情的繩網,甘心做個為愛受傷,為愛遠走天涯,為愛活在孤獨寂寞中的女人……

  讀到這裡,季慕飛胸中一片激盪,再度在柔腸百轉的撼動中,紅了眼圈。

  就這樣,在這段漫長的飛行航程中,他看完了丘斐容的日記,也數度停頓下來,試著平復憤張激動的情緒,拿著紙巾悄悄擦拭淚痕。

  害坐在他隔壁的那位老先生,連連側目掃量了他好幾次,以為他是不是看了那本感人肺俯的曠世名著,否則,怎會有這麼濕意盎然又戲劇化的效果。

  當門鈴響起時,坐在庭園花架下凝思發呆的丘斐容,微微一震,身體不由自主地呈現了一種緊張的姿態。

  陪她一塊坐在庭園內,拿著休閒雜誌隨意翻閱的葉維珺立刻站起身,「姊,八成是項大哥到了,他一定打聽到季大哥的病況了,你別急,我去開門!」

  當她開了門,悄悄比劃著手勢,要季慕飛噤聲時,丘斐容已按捺不住的揚聲問道:

  「小珺,是不是小光哥來了,他有沒有打聽到小季的情形?」

  「姊,你別急,項大哥說……他要親自告訴你。」葉維珺輕聲跟她和著稀泥,然後,她慢慢領著季慕飛走到花架前,便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丘斐容焦灼不安的伸出手來,試著觸摸項懷安,「小光哥,你怎麼不說話?小季,他到底情況如何?你可別瞞我啊!」

  直到這一刻,和她面面相對,季慕飛才發現自己的心碎裂到何種程度?!

  天啊!他真的不敢相信,丘斐容那雙水霧靈的眸子已經瞎了,瞎到完全看不見他的地步……

  當項懷安告訴他這件事時,他是非常震驚和痛苦,但那種揪心斷腸的感覺,和現在這種千刀萬剮的滋味比起來,實在是一種微不足道的緩刑。

  看到自己深愛的女人,如此蒼白地活在一片茫然枯寂的黑暗中,忍受著命運之神的撥弄,在風雨飄搖,身心俱苦的境遇下,仍念念不忘著他的安危,這種摧肝撕肺的衝擊,令他熱淚盈眶,渾身抽痛,久久不能自己,不能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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