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斐容呆立在原地上,眼中閃動著隱隱浮動的淚光,臉色蒼白而淒冷,而她那汩汩淌血的心早就碎了一地。
葉維珺朝她無趣的扮了個鬼臉,「好了,我氣走了一個,你也氣走了另外一個,現在統統清倉完畢,咱們這兩個本事一樣高竿的禍水,可不可以進屋子吃飯了,我都快餓斃了!」
丘斐容才剛挪動腳步,一陣暈眩就當頭罩來,讓她雙腿虛軟地差點跌坐在地上。
葉維珺趕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喂,你別誇張好不好?肚子餓得咕咕作響的人是我耶,我都沒餓得跪地求饒,請你爭氣一點,別那麼遜好不好?」
「謝謝你,小珺。」丘斐容對她露出了贏弱的一笑。
葉維珺不自在的挪過了視線,逞強的咕噥著,「別謝我,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廚師摔了個狗吃屎,失去了……呃,孝敬我的機會。」
說著,她不勝彆扭將丘斐容扶進客廳,倒了一杯熱水給她,「喏,喝點熱開水,充電一下,五分鐘後,我可要上桌吃飯了,你可別讓我等久了喔!」她神氣活現的叮嚀完,在丘斐容沉靜如水的眸光注視下,飛快地別開了微微發燙的臉,骨碌碌地溜進了浴室,拚命的用冷水降溫了。
吃完了一頓還算豐盛可口的晚餐後,丘斐容切了一盤香瓜,遞給葉維珺。
「小珺,我能跟你好好談談嗎?」
葉維珺叉了一小塊往嘴裡塞,「只要你不是跟我談那些狗屁倒灶的大道理,我會看在香瓜的份上,聽你囉嗦一回!」
丘斐容靜靜坐在她的身旁,「小珺,我想帶你去美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葉維珺差點被另一塊剛入口的香瓜噎死,她急遽地連咳了好幾聲,才找到重新說話的能力。「美國?不!」她激烈的猛搖著腦袋,「打死我都不去!」
「為什麼?」丘斐容渾然不解的輕聲問道。
「理由很簡單啊!」葉維珺表情豐富的轉動著眼珠子,「第一,我的英文很破,第二,台灣再怎麼不好,也是我熟悉的故鄉,我可不想去做人家的三等國民,喝那種其實也沒多營養的洋墨水,再說,」她聳聳肩膀,直率地瞥了丘斐容一眼,「我跟你又不熟,連信任都沾不上邊,我幹嘛冒這個險跟你去一個陌生的國家,誰知道你心裡打什麼鬼算盤啊!」
「小珺,我們是血濃於水的姊妹啊!」丘斐容心平氣和的瞅著她說,「我怎麼可能會對你心懷不軌?」
「哼,這可很難說喔!」葉維珺從鼻孔裡冒出一聲冷哼,「像丘達儒,他這個生我的縮頭烏龜,到死都不敢來認我。而我媽,她雖然疼我,但,只要一喝了酒,她就可以把一生的冤氣都出在我身上,至於我舅舅他呢,這輩子窩囊得連老婆孩子都照顧不好,只有沉溺在賭博和酒精上,所以,我很早就學會了自求多福之道,人,除了錢,除了自己最親之外,沒有一樣東西是靠得住的,所以……」她抿了抿唇,加重了生硬的語氣,「你別奢望我會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你的手上。」
丘斐容逸出了一絲抑鬱的歎息聲,「不去美國,你打算怎麼辦?總不能漫無目標的虛度你的人生吧!除非,你願意回去學校把書念完。」
「我已經被我們那間爛學校開除了,」葉維珺一副沒啥了不起的口吻,「放眼全台灣,肯收留我這種「成就驚人」的學生的學校可能不多,除非哪個鳥學校的鳥校長愛錢愛到肯接受你的賄賂,否則……」她朝丘斐容攤攤雙手,「高中生涯是跟我無緣啦!」
「你可以重新報考,參加台北公私立高中的聯招考試!」
「我?」葉維珺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不必了,憑我這種萬紅叢中一點綠的成績,只怕考了十年也只能拿著扇子到孫山去納涼了。」
「你不要這樣妄自菲薄,我覺得你很聰明,只是沒有把心思放在書本上而已。」丘斐容客觀地評估著。
「是嗎?」葉維珺挑起眉尋思了好一會,「我也覺得自己的IQ並不低於你們這些用文憑堆積出來的高材生,起碼,我就看得出來,臭老鳥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其實比不上那個姓季的大惡男,對不對?」
丘斐容心湖又掀起了一陣波動的浪潮,她迅速垂下雨排濃密的羽睫,掩飾著心緒的紛擾和淒楚,「大人的感情世界並不如你所想的那樣單純,有很多……」
「我單純?」葉維珺不服氣的失聲打斷了她,「我要是單純的話,就不會到五光十色,龍蛇混雜的夜總會去當玩伴公主了。」
丘斐容抬起眼,靜靜的注視著她,柔聲說道:
「小珺,你的經歷或許並不單純,但,你的心思其實還是很單純,並沒有被惡劣的環境完全磨蝕掉你與生俱來的善良和熱情。」
葉維珺微僵了一下,隨即又綻出了兩聲誇張的笑聲,「謝謝你的恭維,便把滿身邪氣的小魔女說成了清純可人的小天使,只可惜,我入魔已深,任憑你怎麼說,我也是上不了你們那個滿是光圈的檯面,成為一絲不苟的乖寶寶!」
「別這樣子輕易地就放棄了求學的機會,我雖然也不贊同台灣這種過度重視文憑的升學主義,但,唸書還是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最起碼,你也把高中念完,之後再決定是否要升學也未遲啊!」丘斐容不氣不餒的勸說著。
「問題是——以找這種老在及格邊緣打轉散步的爛成績而言,只怕連個車屁股都掛不上!」
「你可以進補習班去深造加強啊!」丘斐容淡笑道。
葉維珺連連「感冒」的大搖其頭,「不必了,我最怕補習班那種類似惡魔島的氣氛了,殺了我,我也不會去那裡活受罪!」
丘斐容微蹙著眉尖,靜思了好一會,終於想到了折衷的辦法,「看樣子,只好找人到家裡來幫你補習了。」
葉維珺輕咬著唇,腦筋飛快的旋轉著,然後,她鄭重其事地對丘斐容端出談判的架勢和籌碼。
「老實說,我並不想那麼辛苦地去念那種與社會嚴重脫節的鳥書,但,看在你那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可以勉為其難地考慮考慮,」她拿喬的頓了頓,「如果你肯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就委屈自己去接受聯考的折磨,混個學校念它個三年,給你一個面子。」
「哪三個條件?」丘斐容溫溫煦煦地慢聲問道。
「第一,你每個月必須給我五千塊的零用錢,同時,星期日必須放我自由自在的出去玩一天,不得干涉我的行動。」她閒散自若的停頓下來,特意觀察著丘斐容的反應。
「我沒有意見,你繼續說下去。」丘斐容輕快的回答她。
「第二,你明天得陪我出去一整天,無論我想做什麼,你都不能阻必我,掃我的興。」
丘斐容遲疑了一下,「可以,不過,你不能做任何違法的事,或者出入一些不正經、有礙風化的場所。」
葉維珺抿抿唇斟酌了好一會,「我不知道我的標準和你的標準有沒有很大的出入,但,基本上我要去的地方,是不會給你惹什麼麻煩的。」
「好,如果不是什麼傷風敗俗的場所,我會尊重你的選擇,讓你玩得既愉快又自在的。」丘斐容徐徐淺笑道。
葉維珺微微點了一下頭顱,「第三,替我補習的家庭教師,必須由我親自挑選、指定。」
「由你親自挑選指定?」丘斐容為之驚愕了,「難道你已經有了適當的人選了!」
「不錯,」葉維珺故弄玄虛的笑了笑,「而且那個人你還熟悉得不得了。」
丘斐容的心狂跳了一下,「你說的人選該不會是——項懷安吧!」
葉維珺反胃的吐吐舌頭,「你饒了我吧!他是我這輩子最「倒彈」的人,我會去找他來當我的家庭老師?」她搞怪的翻了個白眼,「門都沒有!」
丘斐容的心臟沒由來的強烈收縮了一下,「那——你中意的人選是……」她的聲音澀然得好像被人搾乾了水份。
「是姓季的那個大惡男啊!」葉維珺爽快俐落的揭開謎底。
她的話又讓丘斐容的心陷入了一陣慌亂如麻的爭戰中,「小珺,除了小季,你要任何人當你的家庭教師,我都會照辦,能不能請你……」她艱澀的擠出一絲苦笑,「打消原意,更換別的人選。」
葉維珺卻慢吞吞地搖著頭,「我對別人沒有興趣,我只中意小季,除了他……」她斬釘截鐵的強調著,「誰也甭想做我的家庭教師!」
「你為什麼一定指名他呢?」丘斐容愁眉深鎖的低問著,盈盈如水的眸光中有份深沉而難以言喻的複雜思緒。
「因為他很合我的胃口。簡單的說,」葉維珺側著頭,思索著更為貼切的形容詞。「就像李立群常念的一句廣告詞,小季他抓得住我。」
「如果……我請不動他呢?」丘斐容的心更亂了,亂得像一團永遠厘不清的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