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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宋思樵

  然而,朦朧的喜悅才剛刷過她的心扉,理性又不甘示弱的閃起了黃燈:「就算是,那也只是一種同情心作祟下的安慰獎,不值得你雀躍地昏了頭。」

  是的,應該是這樣,如果不是同情因子的作祟,一向對她安安分分,毫無任何越矩行動的季慕飛,怎會衝動得親吻一個既不浪漫又酩酊大醉的女人?!

  可是,以前他不也曾經大剌剌的摟過她的肩膀,而且,上個月在德恩育幼院,他還曾經頑皮的偷香了她的面頰一下,但,這對季慕飛那個落拓不羈的大頑童而言,也許是一種隨興又不具任何意義的舉動,不值得拿它來當做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借口。

  唉!她心思迷離的放下了那張便條紙,把不勝寒顫的柔弱身軀蜷縮在那張寬敞的軟骨頭中,不知道自己昨夜在酒精的作祟下,說了多少失態的醉言醉語?以至於季慕飛要寫這麼一張「誠摯又熱情」的短箋來安撫她,甚至約她見面懇談。

  也許,寄情酒精逃避情殤之苦的她,真的在酒汁翻騰的燒炙中,將內心最脆弱、最私密的一面,赤裸裸的暴露了出來,出盡了洋相,也讓小季看穿了她的真面目——是一個容易受傷的女人。

  如今酒醒情怯的她,該如何面對季慕飛那個令她不想脆弱、卻又難免脆弱,不想傷心、卻又難逃傷心的男人呢?

  就在這理性與感性反覆做怪,不斷拔河的思潮萬湧中,一陣啁啾的門鈴聲響起了。

  她強泊自己甩掉那份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輕輕地敞開大門,沒想到卻在毫無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到了方詠婷那個總是教人吃驚的不速之客。

  有備而來的方詠婷並未給丘斐容任何消化的時間,她像個高傲而冷艷的孔雀,逕自扭著腰肢,以一種先聲奪人的氣陷進入屋內,以最快的速度坐下,並故作優雅的翹起了她的玉腿。

  對這個一再喧賓奪主的驕縱千金,慣於息事寧人的丘斐容,還是盡可能地扮演著稱職女主人的角色,倒了一杯重新熱過的炭燒咖啡給她。

  方詠婷惺惺作態的喝了一口,然後,又以一種睥睨天下的挑剔口吻,朝坐在她對面的丘斐容說:

  「你這炭燒咖啡口味是不惡,但,遠比不上我從意大利帶回來的濃縮咖啡。」說著,她擱下杯子,以一種女王的姿態望著雖不耀眼亮麗,但卻靈秀沉靜,以氣質取勝的丘斐容。

  「你應該知道我今天登門造訪,並不是來跟你喝咖啡,攀交情的。我是來對你提出忠告,並維護我和小季的愛情的。」

  丘斐容輕顫了一下,對顯然是來者不善的方詠婷露出一絲牽強的微笑,「方下姐,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你的情敵,你不用這麼辛苦的費盡心機對付我。」

  「是嗎?」方詠婷一臉輕蔑的冷笑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小季暗戀許久的企圖心嗎?如果你對小季沒有非分之想,你昨晚又何必抓著那瓶玫瑰露,演出借酒澆愁愁更愁的苦肉計呢?」

  丘斐容臉色微微泛白了,「方小姐,就算我對小季有異於友情之外的情愫,也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值得你大費周章的跑來向我興師問罪嗎?」她以一種不卑不亢的平和口吻和盛氣凌人的方詠婷應戰。

  應戰?這是哪門子混沌迷離的糊塗仗啊!不勝負荷的丘斐容,突然湧起了一份非戰之罪的嘲謔和無力感。

  「你既然知道掂掂自己的份量,曉得自己是個不足掛齒的小角色,你就應該有自知之明,退出我和小季的愛情舞台,別夾在我們中間作梗。」陰溝裡翻船的方詠婷,得寸進尺地扮演著破壞者的角色,準備玉石俱焚地燒燬掉季慕飛和丘斐容充滿曙光的愛情。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丘斐容一臉忍耐的擠出聲音,試著和咄咄逼人的方詠婷講理。「方小姐,容我再說一次,我沒有刻意要夾在你和小季之間,我一向不喜歡和別人搶東西。」

  「對,你不喜歡和別人搶東西,但,你卻懂得玩花樣和別人搶情人!」方詠婷又蠻不講理的扭曲、挖苦著丘斐容。

  一再吞忍的丘斐容暗吸了一口氣,以一種平靜坦然、卻清晰有力的語氣說道:

  「方大小姐,請你口下留情,別把我當成你假想中的情敵,火石齊飛地亂砍亂伐好嗎?如果你對你自己有信心,對小季有信心,你實在沒必要忌憚任何和小季有往來的女人,不是嗎?」

  方詠婷臉色一頓,隨即抬起下巴,趾高氣昂地伸出她的利爪。「我對小季是很有信心,但,對你,對你那群鼻息相通的好朋友卻不太放心,因為,像小季這種浪漫又重感情、講求俠義精神的雙魚座男人,一向有同情弱者、重友輕色的習性,而你和你的那些風騷朋友們,卻抓住了他的這個弱點,不斷地給他人情壓力,企圖以友情變相的勒索愛情!」

  丘斐容的臉色霎時雪白如紙,一抹尖銳的痛楚迅速畫過她滿目瘡痍的心,擴散到不勝寒悸的四肢百骸。然後,她下意識地緊抓著沙發的把手,竭力保持著自己的尊嚴和氣度,對一心想擊倒她的方詠婷露出了出奇溫和、出奇平靜的笑容。

  「方小姐,謝謝你「用心良苦」的忠告,我向你保證,我不會用友情向小季勒索愛情,甚至……有必要,我連友情都可以奉還給他,只要他愛的是你,什麼情我都可以成全,都可以割捨!」說完了這些令她渾身揪痛而淚霧氤氳的話後,她吞嚥了一口水,硬生生地逼回那些掙扎的淚雨,甩甩一頭長髮,望著方詠婷那張綻放著得意光彩的臉,以一種疲倦而冷漠的聲音對她下達逐客令:

  「你已經演完了你的角色,我也已經詮釋了我的角色,現在,我想好好地去吃完我的「早餐」,能不能請你離開,讓我安心吃飯?」

  不請自來的方詠婷只好拍拍屁股走人,但,走到玄關處,她又不死心地回眸看了面無血色的丘斐容一眼,將信且疑的追問道:

  「請問……你準備怎麼做?」

  丘斐容神色飄渺的笑了,「那是我的問題,不是嗎?」

  「可是……」方詠婷咬著下唇,一副芒刺在背,寢食難安的神色。

  「方小姐,如果你到小季那麼在意又那麼沒把握,你應該把錯放在我身上的時間,用到他身上,那麼……」丘斐容不慍不火的瞅著她說:「你就不會有那麼多的不安了。」

  此話一出,方詠婷縱有再多的不安心,也只能揚著頭,再次像只驕傲而尊貴的孔雀,扭著玲瓏有致的身軀,踩著細碎的高跟鞋離開了。

  一等方詠婷離開,丘斐容就像洩了氣的汽球般,跌坐在沙發上,任一頭柔軟黑亮的青絲,隨著她隱隱顫悸的身子向下披瀉,遮住了她那淚雨斑駁的容顏。

  三天後,丘斐容整理妥一切行囊,帶著不如飄然遠去的黯然決定到新竹向麥德夫、汪碧薇夫婦辭行,並托麥德夫代轉一封信給季慕飛。

  任憑汪碧薇說好說歹,說得口乾舌燥,她仍像吃了秤鉈的人,鐵著心帶著壯士斷腕的悲痛,執意遠走他鄉,去完成她那停擺多時的遊學計畫。

  拿她的固執沒轍的汪碧薇,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她通關,看她隔著透明的玻璃帷幕向他們揮手,踏上為情遠遊他鄉的迢迢路。

  滿心不捨的汪碧薇,不由噘著嘴,又嗔又怨的望著未能盡到「婦唱夫隨」職責的麥德夫。

  「你一向很懂得抓重點說話,今天怎麼一反常態,悶不哼聲,任憑我單打獨鬥,做個徒勞無功的失敗者?」

  麥德夫淡淡的撇撇唇笑了,「那是因為我知道我留不住斐容,你看她溫和沉靜,很好講話,一旦拗起來,她可能比任何人還剛硬堅韌。」

  「都是小季那個沒心少肺的大渾球,要不是他帶那個什麼又嬌又嗲的方大小姐來,斐容也不會心灰意冷的遠走他國!」汪碧薇忿忿不平的咬牙罵道。

  「你以為小季真的是那種沒心少肺的人嗎?」麥德夫斜睨著她,「依我看,他就是人有「心」了,才會犯下這種弄巧成拙的錯誤!」

  汪碧薇震動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小季是故意帶那個女的去的?」

  麥德夫輕輕點頭笑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小季帶方詠婷出席聚會的目的,主要是試探斐容的反應。起初我也很疑惑,覺得小季挑選女友的品味實在有待商榷,可是,一看到他對斐容酒醉後的反應,再與他對方詠婷的淡漠粗魯相比較,自不難從中看出端倪了。」

  汪碧薇沒好氣的直搖頭,「拜託,虧小季還是慣戰情場的個中老手,怎麼也玩起這種小兒科的幼稚玩意?」跟著,她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怪哉,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都沒領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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