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加拿大多倫多市。
這是一棟壯觀氣派、高聳雲天的豪華辦公大廈。
更是加國享譽國際,以天然食品稱霸全球,帶領風騷的跨國企業集團——福克斯的總部。
而它的負責人維克多 福克斯,今天早上卻坐鎮在總裁辦公室裡,心事重重的抽著雪茄,任裊裊上升的煙霧遮住了他那佈滿風霜、果敢堅毅,而不失儒雅的男性臉龐。
雖然他的金髮早已被無情的歲月染成了一頭銀絲,清亮翠綠如耀眼的翡翠般奪人心魂的一對眸子,也佈滿了滄桑的紋路,但,智慧的光芒和成熟世故的文明外衣,仍然讓他散發著無比的男性魅力。雖然,他是個年過半百,邁向人生末路的老男人,但,他卻像美國的老影星史思康納萊一樣,愈老愈有味道,渾身上下充滿了眩惑迷人的風采。
他捺熄了雪茄,發覺胸口悶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正準備拉開抽屜拿止痛藥時,桌上的內線電話卻響起了。
他一邊拿出藥罐一邊抓起聽筒。
(我是維克多。)他保持一貫沉靜威嚴的口吻,並迅速拿了一顆白色的藥丸,喝了一口熱茶吞嚥下去。
(福克斯先生,我是羅姍,羅先生說他有極為重要的事要當面向你報告,他現在正坐在會客室,你要立刻見他嗎?)他的機要女秘書羅姍 席格溫婉甜美的嗓音在彼端響起。
羅福?他怎麼會突然跑到多倫多來?難道是——維克多的心緊縮了一下,一股尖銳的刺痛感狠狠地戳過他的五臟六腑,他勉強壓制著,故作鎮定地沉聲吩咐羅姍:
[你請他即刻到我辦公室來,另外倒兩杯咖啡來,還有,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們,包括電話。]
掛完電話,他揉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又再度吞了一顆止痛藥,當敲門聲響起時,他放下茶杯,[請進。]他的聲音是沙啞而粗嘎的,當他發現止痛藥的藥效似乎控制不住愈來愈劇烈的痛楚時,他只好以過人的意志力來對抗那股持續不斷的絞痛。
羅福一進來就感覺到他的異樣了,他沒時間和羅姍寒暄客套。事實上,他也未曾留意到她的離去,他望著維克多那張泛白疲憊的臉孔,憂心仲仲的問道:
(維克多,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維克多深抽了一日氣,強自擠出一絲笑容,(羅福,我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被露絲和班尼那對母子氣得肝火上升,輾轉了一夜都無法安眠。)
令人驚異的是——羅福這個道道地地的中國人,是用純正的英語和維克多交談,而維克多卻是用標準的京片子和他對答的。
[他們又跟你鬧什麼了?一家人吵了快三十年還不過癮嗎?]羅福也改用國語和他交談了,他知道這是維克多在感情上的執著,一份永遠也不會變色的執著和深情。
維克多嘴角浮現了一絲悲涼而略含嘲謔的微笑,[要他們母子兩個人永遠不用再來煩我,除非——我趕快蒙上帝寵召,倒進棺材埋入塵土吧!要不然——他們永遠會拿歐文做為話題,不斷的攻擊我,至死方休!]
羅福感慨萬千的逸出一絲悲歎,[唉!你們之間的恩怨糾葛實在是教人不知從河講起?也難怪——歐文他從英國留學歸來之後,寧願和我這個糟老頭待在溫哥華,每天無所事事的玩樂器、種花賞鳥,像嬉皮式的流浪漢不修邊幅,甘願過著那種一成不變、閒散原始而與世無爭的生活。)
維克多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那是因為——他恨我,他寧可一輩子在外面流浪飄泊,也不願意回來看我,甚至——連一通電話也不願意撥給我這個思念兒子、望眼欲穿的老父……)他的聲音激動中交織著深刻的悲哀和無奈。
[他不是恨你,他只是——唉!他心裡有很多結,打不開的心結,你——你要諒解他,給他時間來消融你們之間的矛盾和距離。畢竟,他在成長的過程中,受到了太多不該有的屈辱和創痛,露絲母子的冷言冷語,還有旁人刻意的排擠歧視,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你背後凌辱他?罵他是雜種,是沒有人愛的私生子?他幾乎是在眼淚和羞侮中抱著一顆破碎的心長大的。所以,他高中寧願遠赴英國去唸書,離開多倫多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一種求之不得的緩刑。]羅福語重心長的歎道。=織夢方舟製作=
維克多的臉抽搐了一下,他那雙如湖水般綠意盎然的眸光中已隱隱閃動著絲絲淚光。
(我是個無能、失敗而悲哀的父親,我這一生可以說是活得既窩囊可憐又一塌糊塗,年輕時無力反抗自己的父親,為自己的愛情奮戰到底,結婚之後又受制於跋扈驕蠻的妻子,無法妥善的照顧保護自己最鍾愛的孩子,也難怪——歐文他會怨怪我,和我疏遠,想想看,我這個軟弱無能的父親給過他什麼?除了黯淡無光而充滿譏諷傷痛的童年,還有一段不能見光的身世。這是上帝給我的懲罰嗎?罰我臨老要在心痛悔恨中抱著遺憾終了一生……]他說到這,喉頭早已梗塞了,而慣於在人前掩飾真情、武裝自我的他,也唯有在羅福這個相知甚深的知己面前,才敢流露出內心的真正感受,那份脆弱而積壓甚久的感情和痛楚。
羅福瞭解的拍拍他的肩頭,(沒這麼淒慘可悲,維克多,你別太自責,盡鑽牛角尖,我想,歐文他是愛你的。否則,他每年也不會托我買生日禮物給你,給他時間去消化掉所有的痛苦和創傷吧!]
維克多勉強的苦笑了一下,(只怕——老天爺不會給我時間 讓我能美夢成真!)
羅福的心弦震動了一下,他臉色微變地粗聲斥責他:
[呸呸呸!你還真是符合我們中國人常說的烏鴉嘴,拜託,維克多,你可是聲名遠播的企業家,你做生意的豪氣和毅力都到哪裡去了?別這麼沒精打采,盡說些讓人聽了會生病吐血的話好不好?]
維克多只是緊抿著嘴沒有作聲。
[你這樣意氣消沉,教我怎麼跟你談歐文的事呢?]
維克多心頭一凜,[歐文他怎麼了?)
[他跑到台灣去了,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居然有本事教人幫他弄了一張工作證,然後就抱著他最心愛的薩克斯風,帶了幾件舊牛仔裝、牛仔褲上飛機了。害我措手不及,攔也攔不住!]羅福一臉歉疚的望著滿臉震動的維克多,[是我監護不周,才會讓他這麼任性妄為,說走就走——]
維克多緩緩搖搖頭,[我不怪你,羅福,他是我的兒子,他那倔傲不屈的拗性子,我比誰都瞭解,他一旦決定的事,即使會摔得滿頭包,他也會毫不遲疑地慷慨赴之的,就像——他的生母雪麗雅一樣——善良、纖細、熱情而固執。]他的神情是那般的專注酸楚而感傷,好像又回到往事塵煙裡重溫舊夢一般,有著令人望之動容的癡迷和深情。
羅福看在眼底,不由得從心底發出一聲長歎:
人生自是有情癡,
此恨不關風與月。
唉!千古中外所有賺人熱淚的愛情,不管是喜劇或是悲劇,有多少癡情兒女能瀟灑的逃過情關的輾轉折磨呢?又有多少人能相信縱橫國際食品業的商業矩子維克多·福克斯竟是一個為情苦了一輩子的癡心漢呢?
唉!羅福這個打了光棍近三十年的老單身漢,思意至此,當真有種不勝唏吁、悲喜交集的感懷,對於感情生活的片空白,旁觀者清的他還當真不知該為自己的際遇慶幸抑或是悲憐了。
新店翠湖山莊。
這是楝被青山綠水環繞的高級別墅,亦是名企業家沙震偉的新居。
平時,這楝美麗氣派的花園洋房冷冷清清的,偌大的三層樓房只住了四個人,除了男主人沙震偉和他的長於沙學謙外,就只有管家崔嫂和司機老王兩個人了。
而今天晚上卻是個例外。
往昔沉寂寧靜的大廳不僅燈火通明,甚至,還不時傳出熱絡交迭的談笑聲,好像正舉辦著一場極具特殊而熱鬧非凡的家庭盛會。
一輛急馳而來的機車越過了草坪前的小坡道,停靠在拱形雕花的鐵門前。
沙依嵐抽出車鑰匙,俐落輕盈地跳下機車,望著停放在車庫內的賓士、BMW、歐寶和豐田跑車,她就知道所有的人都到齊了,除了她這個最會蘑菇的遲到大王外。
她努努那張俏皮而紅嫩飽滿的小嘴,有些無奈的脫下安全帽,露出了一頭削得薄薄的,有點微卷,卻讓她整個人更顯得清新俏麗、神采奕奕的赫本頭。
雖然,她平素打扮得十分中性灑脫,自然隨興。但,卻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敢輕忽她渾身上下、舉手投足間所流露出來的女性魅力。
她的美是相當靈動自然而充滿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