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放棄掙扎、閉上眼睛之前,只聽見「噗通」一聲,接下來的她什麼也不知道了。
★ ★ ★
天使會死嗎?
可是她們已經死過一次了,再死的話,她們會成為什麼呢?她們還是天使嗎?那被水纏住的可怕夢後為什麼一再重演?
她會游泳,她現在面對的不是變幻莫測的大海,而是一池安靜的水,沒道理的一直往下沉。
孩子嗎?那溺水的孩子呢?
「喂!你醒一醒!」
醒!醒來後會見到什麼樣的世界呢?是一片白的天堂?還是一片黑的地獄?或者是死兩次的天使該去的地方?
「我從來沒聽過溺水也會溺成植物人的,她為什麼昏迷不醒?」
「我再檢查看看,按理說應該是沒問題了呀!」
「邵雪兒我命令馬上醒過來,我救你一命是為了採訪你,我可不想拍你的遺照回雜誌社登。」
這一吼,雪兒心一驚,一雙眼睛不費氣力地睜開了,眼前全是一片白,雪兒不禁鬆口氣,大好了!她回到天堂了。
一張橫眉豎目的臉孔由上方俯視她,以著很不友善的語氣道:「你可醒了。」醫生也鬆了一口氣,「我不是說沒事嗎?那我先走了。」
「你是誰?我從來沒見過你,你是新上來的嗎?編號是多少?」
雪兒發出一連串的疑問。
「喂喂喂!」他朝門外嚷:「醫生,她好像有點腦震盪,快過來幫她看一看。」
醫生?天堂沒有這種職位,地獄好像也沒有,難道這裡是…
…?
她從床上坐起來,「這裡是醫院?」
「嘿,總算恢復正常了。」那個看起來不像醫生的陌生人高興地道。
「我沒有事?」雪兒要確再定一下。
「有我英雄救美,你死不了的,況且我還等著你做專訪。」
「是你救了我?」她緊張地追問:「那孩子呢?」
「沒事了,讓她爸媽帶回去了。」他滔滔不絕,「不是我要說你,不會游泳就不要逞強,跳下去幹嘛?當陪死鬼呀!要不是我一直注意著你,你早就翹辮子了。」
「我會游泳。」雪兒握緊頭喊。
他嗤之以鼻,「你連最基本的飄浮都不會,還敢誇稱會游泳,別笑掉我的大牙。」
「我真的會。」
「會!會溺水!」
雪兒知道再和他爭帶下去也無濟於事,她靜下來回想她死前一刻。天使長說她是為了數人,可是礙於風浪太大,結果她和她要救的人雙雙溺斃。沒錯!她還記得海浪像一座巨大的山脈以著雷霆萬鈞之勢將她淹沒,但是,救人?她記不起來,究竟是救怎樣的人?
當時的情形又是如何?這些她全無印象。
「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叫醫生再詳細為你檢查一遍?」
雪兒搖頭,「不用了!你剛才說你一直注意我?」
「注意了三個月,嘖!你真不是普通滑溜,我怎麼也逮不著你。可是,我這個人就是有個牛脾氣,我下定決心要取得你的獨家專訪,就絕不會輕易放棄,你看,總算讓我等到機會了吧!」
雪兒聽得睜大限睛,「你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記者?」
「呸呸呸!大過年的,什麼陰魂不散?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你措詞至少客氣一點好不好?」他遞了一張名片給她,「我叫丁一民,『焦點』雜誌的特派記者。」
「第一名?」雪兒撲味一笑,「你有沒有弟弟叫作第二名、第三名的?」
丁一民沒好氣,「你真的一點也不懂得感恩圖報。」
「好嘛!好嘛!謝謝你。」
「就這樣?」
「古書上不是說:施人慎勿念?」
「我是小人,給了你好處就要人報答我。來!我們現在開始專訪。」
雪兒急忙拒絕,「我從來不接受任何訪問的。」
「這才好,我做的就是獨家專訪了。」
雪兒曉得這一起頭以後就難收拾了,她不是名人、也不是明星,只不過是拍了幾部化妝品廣告,她還想清靜地過完在人間的日子。」
「真的不行!」她的態度很強硬。
「你放心,我會把你棒紅,我在這圈子裡可是出了名的名筆,而且本雜誌的銷售量始終維持在前十名,絕對不會讓你丟臉的。」
「我不想成名,不想出風頭,不想人人認得我,你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可是,別逼我做訪問好嗎?」她咬著唇,「求求你……」
「只是問幾個問題而已嘛!你難道不知道大家全對你好奇得不得了,滿足他們一下子又有什麼不好?」
「對不起!」
「如果你不合作,我會把昨天的事抖出來哦!」
「昨天?」雪兒疑惑極了。
「對呀!昨天下午你孩子溺水,我救起你們,又叫救護車送你們到醫院急救。孩子很快就清醒過來,只有你,咕咕了一堆讓人聽不懂的話就又昏睡過去,怎麼叫也叫不醒。」
「現在幾點?」雪兒心亂如麻。
「早上七點半!」
雪兒暗呼一聲,槽了!林森固定晚上會打一通電話給她,而她昨夜晚卻在醫院裡,電話沒人接應,林森不知道會著急成什麼樣子。
丁一民則改用哀兵政策,「看在我救了你又照顧你一晚的份上,你就合作一點嘛!」雪兒掀開棉被下床,「我得去打個電話才行。」
「邵雪兒,你別想乘機溜,我跟你耗定了,就算死纏爛打我也非要取得你的獨家專訪不可。」他拉住她不肯放。
「快讓我去打個電話,沒空向你解釋。」
「不行,除非你行先答應我。」
兩人相持不下,丁一民說什麼也不鬆手,雪兒則急得要命。
房門被人用力推開,雪兒跌坐在床上,電話不用打了,林森正來勢洶洶地走向她,看也沒看丁一民一眼。
「發生了什麼事了?我打電話給你卻沒有人接,你知道我有多著急嗎?我搭夜車連夜趕上台北,竟發覺你不在家,去問管理員,他說聽人說你被送到醫院急救,問他是哪間醫院他也不知道,我只好一間一間的找,老天有眼,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在一旁的丁一民大喜過望,慌忙掏出紙筆,對著林森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堆問題,「你是邵雪兒的男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你們交往多久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你贊不贊成她拍廣告?邵雪兒不肯和新聞界接觸是因為你的關係?你支不支持她繼續……」
林森轉頭冷冷瞄他一民,他馬上閉緊嘴巴。
「他是誰?」這不是問,林森簡直在咆哮。
「我溺水了,是這位丁先生救了我,送我到醫院來的。」
林森瞼色修地刷白,語調中竟還帶著顫音,「你說什麼?」
「是這位丁先生救了我。」
「你溺水了?」他又慌又亂地檢視她全身上下,「你溺水了?醫生呢?這醫院是怎麼搞的,投半個醫護人員照顧你嗎?」
「我沒事了,醫生已經替我檢查過了。」
「你活著?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丁一民暗暗惋惜,「可惡,相機泡了水,要不然拍下這一幕,保證雜誌一定好賣——」雪兒推開房,詫異地發現他通紅的眼眶,她不解,「阿森,別擔心,我真的一點事也沒有。」
他沒搖頭不語。
丁一民拍手,一我決定邀請你們兩位一起做專訪。」
「丁先生,你別再白費心機了,我絕不會答應你做任何訪問。」
林森也擋在她面前,「雪兒需要休息,請你不要打擾她。」
丁一民哇哇大叫,「我救了你,要不是我,你早已經死翹翹了。」
林森厲聲道:「不准提『死』字。」
丁一民連忙噤聲。
「約個時間,我請你吃飯好嗎?」雪兒對他真有點過意不去。
「你有我的名片,有空再打電話給我好了。」他不敢看往林森。
「你放心。我不會賴皮的。」雪兒保證。
「走吧,我們去辦出院手續。」林森挽扶起她。
他們離開病房,只剩下丁一民喪氣地瞪著手中空白的紙、沉重的筆,以及桌上那部泡過水的相機。
冷不防地,他打了一個大噴嚏。好似是感冒的前兆。
值不值得呢?他開始認真的思索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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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的反應有如驚弓之鳥。他除了禁止雪兒再去公園,連洗澡他都要在門外守著,每隔三分鐘要她回應一聲,證明她仍安好。
雪兒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和他溝通了幾次,他的心意卻愈來愈堅定。
「只是個小意外而已。」雪兒幾乎要翻臉。
「小意外?」林森的語氣簡直是在教訓她,「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個記者晚了一步,現在你就不能站在這裡?」
「問題是我現在站在這裡,一點事也沒有啊!」
「雪兒,這次你運氣好並不代表你以後的運氣都會這樣好,我不希望同樣的悲劇再發生一次,你到底懂不懂?」
「什麼叫同樣的悲劇?我又沒死!」
林森無聲的看著她,眼底的悲痛令雪兒的心猛然揪緊,強硬的態度在瞬間軟化。
「我保證不再做傻事了。」她柔聲道。
「不要靠近水才是萬全之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