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把車子停在公路上,浪濤看起來好大,聲音穿越黑暗,有節奏地傳入他們耳邊。雪兒邊說邊哭,林森則耐心十足地不發一言,只用那種「我懂、我瞭解、我能體會」的眼神撫慰著運兒。
到最後,泣不成聲的雪兒說累了,哭累了,迷迷糊糊地依偎在林森懷中使沉沉睡去了。
而他,一夜未曾合眼,動也不動地凝視她的睡容,所有前塵往事和著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湧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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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讓林森不解的是自從參加秦老闆的派對後,雪兒幾乎天天往秦家的別墅跑,她對那名新生的女嬰有種不可言喻的依戀及寵愛,所幸,秦夫人也早把她當自己人看,甚至還主動提議要讓孩子認雪兒當姐姐。
她的反應是慘淡一笑,「我的年紀當她的乾媽都綽綽有餘了。」
秦夫人沒看出她笑容裡的悲痛意味,還說,「可是,你先要替她找個乾爹才行呀!」
雪兒沒領會話裡的促狹意味,理不知道眾人早把她和林森視為一對壁人,她只出神地對著嬰兒輕聲細語,絮絮不休。
隔了沒多久,雪兒的例行探訪才被新聞的廣告CF打斷。
林森天天盯著她的個性塑造,拍起來自然得心應手。
待她完成為期一周的工作後,才發覺秦夫人帶著孩子回中部的娘家去了,她無處可去,成天悶悶不樂地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林森不是沒察覺她的情緒低落,不只一次勸道:「出去走走好不好?再這麼下去你會悶出病來的。」
她充耳未聞,仍是足不出戶。
其實,令她視外出為畏途還有另一個原因,自從上次和小寶他們打球碰到那個記者後,雪兒就發現他幾乎天天在這附近徘徊。偶爾失蹤三、四天,正當雪兒要鬆口氣時,他又不知打哪裡冒出來,教人恨得牙癢癢了。
雪兒不想林森過濾,始終在家裡研究二○八留給她的資料,考慮是不是要主動去找江螢螢,好得知她目前的動態時,門鈴響了。
雪兒警覺大驚。林森正在公司加班,而且他和她已經熟稱到直接拍門喊她。知道她在這裡的人廖廖可數,柏超應該也在公司才對,那麼,會是誰呢?該不會是那個記者吧!
她試探地朝門外問:「是誰?」
「我是江螢螢。」
雪兒鬆口氣,一方面又覺得疑惑,她找上門來幹嘛?難道的知道雪兒正想找她?
雪兒開門請她進來。
「阿森不在,是嗎?」
「他在公司加班,大概半夜才會回來。」
「這麼不巧。」江螢螢有點失望,隨即又振作精神一笑,「只好麻煩你代轉了。」
「代轉什麼?」
江螢螢像變魔術的從她的皮包裡抽出一疊紅色的信箋,看得雪兒眼花捺亂。她翻找了幾下,挑出寫有林森的那封遞給雪兒。
「這是什麼?」
「喜帖!」她進:「我下個禮拜要結婚。」
雪兒結結實實嚇了一跳,「結婚?和林森嗎?你們什麼時候決定的?我怎麼都沒聽到他提起呢?」
江螢螢失笑,「不是林森,哪有我和他結婚卻又送喜出上門給他的道理?」
笑完了之後,她的臉龐突然現出空洞的悲哀。
雪兒的陷於則一團亂,怎麼會這樣呢?姻緣簿裡明明寫著林森婚配江螢螢呀!姻緣司怎麼可能出這麼大的紕漏?江螢螢要結婚了,新郎卻不是林森,那林森該怎麼辦才好?
「我以為你和林森的感情一直不錯。」
「我們那群人的感情一直不錯,我和林森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江螢螢垂下視線,不想雪兒看透她的心事。
雖然,雪兒應該是看不透的,可是,那雙深邀漆黑晶亮的眸子總令她無端的心虛。
雪兒和天璇實在要命的相像。
「但是,你們應該是一對的。」雪兒情急之下叫出聲來。
「曾經,我毫不猶自的放棄了這樣的機會,沒想到這樣的竟也只有一次。」
「不,不該是這樣。」
「夠了,我已經把我生命中最好的六年全花在他身上,等他從那不切實際的期待中覺醒過來,結果,六年後他依然該死的執著在他自己的世界裡,眼中根本客納不下我。然後,你又突如其來的出現了,所以我告訴自己,夠了,六年夠長了,我不要再一個六年,林森不肯面對現實,我不能跟著他一起欺騙自己,我……」
江螢螢愈說愈出動,呼吸又短又急。不知怎的,在雪兒面前她想掩藏自己的心事,又矛盾地想將這六年來的積怨,全發洩在一個根本是天璇化身的女孩身上。
「天璇一走了之,留下的苦痛全要我和林森承擔,她太聰明了,她這一走等於宣告我和林森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林森心中的罪惡感永遠無法消除,她甚至使得林森怪我怨我恨我,如果不是我介入,天璇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但是,誰曉得呢?我也不願意這樣的事發生啊!」
雪兒耐心地聽她宣洩,聽到最後卻明顯的覺得不對勁。「等一等,我不大明白你說的,天璇發生了什麼事?」
江螢螢的眼中先是閃過一抹諒訝,繼而是瞭然於胸,「我早該料到他保留了這一小段沒告訴你。」
「到底是什麼?」
「問他吧,我已經從這段往事中宣佈退出了,我再也不想去談起這些事了。」雪兒心底還是有疑難未解,「六年前,你和林森、天璇之間真的成了三角習題嗎?」
「如果不是天璇……突然離去,我有自信今天喜帖上的新郎名字就會是林森。」
雪兒呆怔半晌,好一會兒,才以著低沉的音調近乎悲憤地指責,「你們好殘忍,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天璇?」
「林森只是突然發覺他對天璇的感情只是疼愛妹妹。」她諷刺的說:「好笑的是在她走了之後他又突然覺醒最愛的人還是她。他說他忘記她還太小,他必須耐心等她長大,他不應該給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孩太多的壓力,他忽略了那一顆柔軟敏感的心,同時也十分脆弱易碎。」
「你的意思是這整件事從頭到尾全是林森的錯?」
「不是嗎?他在感情上的搖擺不定,導致他同時傷害了我和天璇,而我又不可能像天璇那樣走個徹底,只好一直留在他身邊。可是,就因為我沒離開他,我的存在對他反而不關痛癢,現在,他又有了你,我再沒有自知之明,豈不是自尋死路?」
「我和他什麼也不是,我不愛林森,我也不是天璇,我只是拿他當哥哥看而已。」
孰料江螢螢嘴角一抹冷笑,「是,是該有人好好教訓他的時候了,尤其又是由你執行,再適當不過了。」
雪兒還是不肯相信姻緣薄會出錯,她追問:「你真的確定了嗎?不再多考慮一下?要不要等林森回來再好好和他商量?你應該給他一個機會的。」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我……我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再不好好把握機會,這一生可能就完了,林森在毀滅自己,我不!」
「毀滅?」這兩個字聽得雪兒心驚膽戰。
但是,她知道必須阻止江螢螢和另一個男人結婚,姑且不提林森,她的任務怎麼辦?
「我打電話去公司叫林森回來好不好?』」
江螢螢看著她好一會兒,一臉似笑非笑,「老天爺真會開玩笑,竟然讓一個像天璇的女孩從中拉攏我和林森。」
雪兒真是手足無措了,江螢螢的心意看來十分堅定。
二○八好不容易為她辟出來的一條生路竟毀在她自己手上,雪兒真氣自己。
「你要嫁的那個人比林森好嗎?」
「他是我公司的經理,追我也好一段時間了。」
「你為什麼會突然答應他結婚?」
「說來拜你所賜。我和林森原本籌劃合歡山之行,沒想到他因為你回法國而堅持不肯上山,我看少了一輛車,所以,臨時拉了我們經理來,沒想到……」
她停一停,接著說:「沒想到我還沒抵達目的便有了高山病的症狀,整個人難過得不得了,他馬上開車送我下山看醫生,在我身邊陪了一夜。」
竟然是因為她的離開而使得林森和江螢螢沒了再續舊情的機會?
「嫁一個愛你的人比嫁一個你愛的人幸福。」
「那林森怎麼辦?」
「這全是他自找的!在這個三角習題中,我們全輸得一塌糊塗,天璇最早抽身,我終於看見了,至於林森,他大概會一直執迷不悟下去。」
「是不是把天璇找回來一切就會刃而解?反正你也要結婚了,天璇和林森應該可以盡釋前嫌,重新開始。」
江螢螢反應是大笑,「你最好先找林森把事情弄清楚再下斷言。」
「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林森沒對你提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不希望他怨我多事。」
說穿了,她心底還是在乎林森的感覺,誠認他自己所言,林森目前已將她視為普通朋友,她再癡等下去也不見得會有收穫。只是,她怎麼能在心中愛著一個男人時,去嫁給另一個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