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不跟你閒扯淡了,我想出去找房子,你能不能告訴我哪裡比較清淨幽雅,我實在受不了你們台北市污濁的空氣,還有喧囂擁擠的居住環境和鐵窗文化,更別提你們那紊亂而駭人聽聞的交通狀況了!」
「按照你們老外的居住條件來看,全台北市大概只剩下陽明山才勉強符合你們的最低標準。那裡有山有水,稱得上是空氣新鮮、環境幽雅,不過,在台灣,只有兩種人才住得起這個地方,一種是蒙財神爺寵召的富賈士紳與王公貴族,另一種呃,則是蒙上帝寵召的凱子。」麥雲淮笑意橫生的打趣道[到于于我這個還不知道殼在哪裡的窮攝影師,這輩子無論是躺著或是站著,大概都沒什麼機會睡在陽明山上耀武揚威了。]
「別氣餒,等你哪天真的蒙上帝寵召時,我會慷慨解囊,讓你能盡情的躺在陽明山上好夢連連。]歐克舫語出詼諧的消遣他。
「呸呸呸!你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烏鴉嘴!」麥雲淮齜牙咧嘴地賞了他一個惡狠狠的大白眼,「想衰我,咒我早死,哼,門都沒有,我麥雲淮鴻福齊天,絕對比你這個一嘴毒牙的癩蛤蝗活得長,活得久!」
歐克舫雙眼亮熠熠的笑了,「謝謝你,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是一隻嘴型奇特又怪異的癩蛤蠔,除了狗嘴、鳥鴉嘴,又比別的癩蛤蟆多了口毒牙。難怪——你們雜誌社的廣告商會對我趨之若騖,我的確是一隻史無前例、碩果僅存的稀有動物,不是嗎?」
麥雲淮聽了不禁搖搖頭笑出聲來,[你呀!還真懂得賣弄文字的藝術,什麼好話、壞話全給你一個人說絕了,要在你面前耍嘴皮,佔優勢,還真是比登天還難!」
「誰說的?你要是用閩南語跟我抬槓,我保證,你絕對是搶儘先機,戰果輝煌的。」
「謝謝你的提醒,要用自己的家鄉話才能折服你這個語言天才,我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還不如留點神多充實自己的內涵,省得在你這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老同學面前自暴其短!」麥雲推自我斛嘲的撇撇唇。
[你這個才華縱橫的攝影大師什麼時候變得信麼謙虛了?說這種言不由衷的客套話,不怕折煞我這個心虛惶恐又自慚形穢的老同學嗎?」歐克舫訝然的揚起眉,失笑的望著他說。
「心虛惶恐,自慚形穢?」麥雲淮一臉驚詫的坐了起來,[歐文,你用這八個字不覺得太誇張也太嚴重了嗎?我以為這八個字是我的專用字語呢?」
歐克舫心底閃過一絲蒼涼而複雜的悸動,〔小麥,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麼的羨慕你,你爽朗樂觀、率性坦蕩,你懂得積極規畫自己的人生,並勇於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你生活得忙碌充實而快樂自在,因為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不像我複雜深沉,永遠陷用在掙扎矛盾的夾縫中喘息摸索,看不清生命的指標,抓不住生活的重心,只好以嘲諷、冷漠、叛逆、懷疑的態度來面對自己的人生……」
一股怛惻不忍的情緒緊緊揪住了麥雲淮,他輕輕拍拍歐克舫的肩膀,語意深長的勸道:〔別這麼消沉悲觀,歐文,你不是告訴我作要為自己而活,要勇於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嗎?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做個平凡快樂的小人物,你就必須拋掉過全的陰影,不要讓童年那些不愉快的夢魘繼續死纏著你不放,命運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而幸福快樂也不過是在我們的一念之間。」
歐克舫的眼眶發熱了,了抹深刻的痛楚和動容瀰漫在他幽冷深邃的瞳眸裡。「謝謝你,小麥,我會牢記你的話,盡量不去轉動記憶的齒輪,讓過去的陰霾影響我追逐夢思的步履。」地沙啞而艱澀的說道。
麥雲淮深深望著地,「你知不知道一個數據,綜觀古今中外的偉人,之所以能夠名垂青史,萬古流芳,大都是來自於幼年時期不愉快的經歷和磨練所賜,像樂聖貝多芬,乃至印象派大師梵谷,他們的一生都充滿了波折和坎坷,所以,人生是不可能沒有風雨的,能屈能伸的小草才能不畏暴風雨的蹂躪和侵襲,如果我們老是活在記憶的黑洞中,再燦爛明亮的陽光也照不進我們心靈的死角。」他振振有辭的說著,並起身走到書桌前,從軟木看板上取下了一張小巧的信箋,〔喏,這是我的座右銘,送給你做為參考。〕
歐克舫認真地看著上面極具特色的藝術字,「安於平常最奇絕,位於平凡最不凡。一日平安,一日福,一日無事,一日仙。」他震動莫名地細細咀嚼著其中的涵意,若有所思地望著用心良苦的麥雲准,啞聲問道
「小麥,你做到了多少?」
麥雲淮眨眨眼,半真半假的沉吟道
〔呃——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歐克舫朗聲大笑了,〔好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謝了,小麥,希望我們每天都能在平凡平常的生活中領會到生命的真義。〕
麥雲准洒然一笑,不慌不忙的說:
〔這倒不難,只要我們懂得掌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生哲學,鐵定每天都可以過得快樂似神仙!〕
歐克舫點點頭,一副心有慼慼焉的表情。〔我同意你的高見,小麥,所以,我上星期跟你借五萬元買機車的事,你是不是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順便把它給遺忘了,這樣,不用等到明天「同志仍需努力」,我現在就可以快樂似神仙了。」
麥雲淮立刻拉長了他的脖子,瞪大了他的眼珠子,「對不起,你別打這種如意算盤,錢是我的致命傷,你借什麼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MONey恕難賒欠,請你有借有還,別把你的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
歐克舫連連搖頭了,他從背袋裡裡拿出包牛皮紙袋,滿臉笑謔地遞給了麥雲淮,〔喏,這是欠你的五萬元,謝謝你這隻鐵公雞拔「毛」相助,我不勝感激,特地即興做了一首打油詩聊表謝意,還望你能洗耳恭聽。〕
麥雲淮裝聾作啞的低頭數著鈔票,決定來個相應不理、聽而不聞,因為他知道那首打油詩八成足衝著他來的。
誰知道歐克舫居然改弦易轍用寫的,他遞了一張紙條到麥雲淮面前,用〔強迫中獎」的方式逼他抬起頭來閱讀。
所謂「強迫中獎」,就是麥雲淮眼睛落到哪裡,那張紙條便如影隨形的跟到哪裡。
這種緊迫盯人的方式果然讓麥雲淮疲憊得招架不住了,無可奈何的他只有咬牙投降了。
那首打油詩還真是寫得犀銳趣味而妙不可言:
紙上談兵說得好
身體力行嚇著跑
睜眼閉眼用得巧
賽過神仙樂逍遙
麥雲淮啼笑皆非地翻翻白眼,〔謝了,歐文,你還真是他媽的有學問!」
「You'ewelcome!」歐克舫談笑自若的回嘴道。
而麥雲淮則開始癱回到那張坐臥兩用的沙發床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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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豐食品集團辦公大廈。
—點鐘一到,沙依嵐望著人事至主任羅順隆抱著卷宗和記事簿邁進電梯間,直上八樓會議室開會。
她連忙拿著一個藍色的小旅行袋閃進盥洗室。
十分鐘後,她穿著一套粉香檳色的連身套裝,足蹬三寸米色高跟鞋,小巧挺直的鼻樑上還多了一副深咖啡色的粗框眼鏡,她對著寬大的鏡子左顧古盼,慢慢露出—絲慧黠而滿意的笑容。
當她輕挪蓮步地走回人事室時,曾凱柔那張張口結舌的容顏,讓她隱隱作痛的腳趾頭找到了欣慰而自憐的空間。
〔MyGod!〕我真不敢相信,為了整肅批鬥那位不小心冒犯你的歐大帥哥,你居然肯做這麼大的犧牲?穿上你最討厭的套裝和高跟鞋?還戴上一副老處女式的平光眼鏡?〕曾凱柔大驚失色的猛搖著頭,〔老來,那位俊俏性感的歐先生是你整肅批鬥的對象中最有份量和價值的一位!〕
沙依嵐的面頰沒由來地微微泛紅了,她推推鏡架故作淡然的笑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不打扮打扮,穿得中規中矩、老氣橫秋一點,誰會相信我是興豐集團的人事室干任?」
「是啊!不過,縮著腳趾頭踩高蹺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你最好多準備些OK繃,以備不時之需!」曾凱柔笑嘻嘻的提醒她。
沙依嵐一屁股倒進活動轉椅內,如釋重負他暫時脫下那雙高跟鞋,揉換酸痛的腳趾頭,「謝謝你的提醒,我早有準備,真佩服你們這些「愛美不怕流鼻水」的女人,放著舒服輕便的休閒鞋不穿,硬是要虐待自己的「骨肉同胞」,把它們壓縮在又高又窄又尖的鞋子裡受罪,只為了讓自己的屁股走起路來能夠左搖右擺,賣弄風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