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痛從到綠風島就一直隱隱作祟,喬皖咬牙深吸著氣,緩步到一旁的街燈下,忍著酸痛緩和。
這座英國附屬島氣候潮濕且快逼近初冬,又濕又冷,舊創的後遺症發作,秋季還好,現在秋末,若不適時地施以按摩熱敷,鐵定痛得經攣。
「呼……」撫著腰椎直至痛苦趨緩,鬆口氣後,她看時間,下一班船快開了,得加快腳步。
「皖皖!」震撼的怒吼聲猛然傳來。
喬皖回首,見到熟悉的身形正躍過欄杆,幾個跨步已衝下階梯追來,來人的神情是怒不可遏的!
「呃!」她駭極,轉身拔足狂奔。
「皖皖,站住--」古聖淵大喝。
魂飛魄散或許可以形容喬皖此刻的恐懼,身後的人就像地獄來的索命惡鬼,可怕得令她只想逃離,前方的頂點,就是即將開航的船隻,也是她唯一的路。
「你敢離開我--」
搗著耳朵,不願意聽那威嚇的聲與越來越接近的步伐,風從臉頰邊飛掠,樹影、人聲都成了朦朧的存在,她只能拚命地跑!
直到一個大掌猛然伸出拉住了她,進而握住她的雙肩時,她嚇得掙扎大喊。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皖皖,是我呀--」抓住她的男子急喊。「我是睦天!」
「睦天……」她抬頭,迎上羅睦天憂心的面龐,不敢置信,喜悅的淚瞬然湧上。「真的是你,我……啊--」她痛喊,右肩臂被猛然往後扯。
「我能將你的出現解釋為偶然嗎?睦天!」隨後追上的古聖淵,拽緊喬皖的右手腕,冷冷瞪視羅睦天。
「聖淵,快放手,你傷到她了!」羅睦天阻止著。
被古聖淵緊握住手腕的喬皖,害怕得不敢看他,身軀倚向羅睦天,更讓古聖淵怒焰高熾。
「如果你能放開我的妻子,我確信她不會有受傷之虞。」妒火讓他加重手中的力量,警告地要拉過她。
「住手!」羅睦天半環住喬皖的肩,保護地道。「你非得這麼粗暴嗎?」
「羅大律師,這是我的妻子,請你放手。」古聖淵以獨佔的口吻提醒。
「在暴力威脅下,無論是誰都有插手的資格。」
一時之間,兩個男子僵持不下的互睨著彼此,居中的喬皖尷尬又難受的蒼白著臉。
「哇,真是壯觀的一幕,兩個男人爭奪一個女人,還是我的小爸和小媽,另外個男人……喲,外遇的對象媽?嘖,這年頭外遇都找律師呀!」
愉快又玩味的聲音讓在場的三人回過頭。
「哎、哎,別把焦點對準我,快把續集演下去,我還沒看過癮呢!」高見和栽朝他們揮揮手,不盡興地道。
「和栽!」兩名男子正要對她發作,卻發現掌中所握住的人傳來異樣。
「皖皖--」見那癱軟掉的身形,兩人同時大叫,古聖淵更快一步的伸手橫抱起她。
「怎麼了?」貼在胸口上的面容泛青發白,渾身瑟縮的顫彎,著實令在場的人都嚇一跳!
「好……好痛,好痛呀--」她痛苦地掙扭,抓緊抱她的人,泣喊道:「奶媽--好痛--背好痛--」
「皖皖!」扭動的身軀差點滑下去,古聖淵趕忙抱緊她。
「她哪裡受傷嗎?」羅睦天也憂慮地看著。
「奶媽、奶媽……好難受……」喬皖半昏迷的蜷縮起,像小孩般,喃喃地念著自幼唯一的依靠。
「快送醫院啦!」旁觀者清的高見和栽急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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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度假聖地綠風島上唯一的醫院建築也像座度假村,綠樹、花園環繞,看不出醫院的僵化死白,這是古家和另一位住在島上的富豪所投資開設,早期的草創到後期越來越多的遊客與權貴來此進駐,於是便將醫院重新整體規劃,併合養身,讓許多名流仕紳度假之餘,還喜歡來這裡做年度健檢。
幽僻的病房裡,醫生指示護士注射藥劑與點滴,病歷表上數張的檢驗單,這是從病患送來後就做的一連串檢驗,憑著古家的權勢,整個醫院幾乎忙翻天。
褐髮的老醫生,望望焦急候在一旁的人,又瞧瞧床上蒼白虛弱的人兒,沉重的嗯了一聲,沒說話。
「傑瑞伯伯到底怎麼樣?」和栽受不了地問,這個醫生最愛吊人胃口,又自認正義感強,看到不對的病患或家屬,管你是誰,先訓一頓再說。
「這女孩是古先生的……」
「內人!」古聖淵坐在床旁,既憂心喬皖,又對這個溫吞的老醫生不耐,卻沒發作,因為對方是父輩的好友。
「你結婚了!」傑瑞瞠大了眼。「這真是太可恨了,古老頭居然沒告訴我,這麼多年好友,耶,不過……看不出你有戀童症,這小丫頭看來不滿十五歲吧!」
「她已經過十八歲了,傑瑞伯伯,小媽到底怎麼樣了?」和栽受不了道。
「唉,這個小古太太的身體……差呀!」醫生看著報告,很是搖頭,然後又沒話說了。
高見和栽翻翻白眼,知道小爸整個心神都在床上的小媽身上,無心與這慢郎中應對,只好把目光看向羅睦天。
「醫生,你不會是想告訴我們,她得了什麼絕症,沒救吧?」面對喬皖的情況,羅睦天只得捺著性子問。
「年輕人,一個人再怎麼有才華幹勁,都不可以詛咒別人死,尤其詛咒別人生病,你這缺點得改,難得你人模人樣的。」老醫生嚴正地道。
羅睦天閉上眼,深呼吸的用手扶過鼻子和下巴,抑制生平第一次的暴力衝動。
「年輕人你臉色不太好呀,要不要也順便做個檢查,當律師的,不先救自己,怎麼救別人呢,我們這雖是小島,醫院設備醫療素質可都一流,你又是古先生的好友,給你打個八折。」他拍拍羅睦天的肩。
不想律師生涯毀在此,羅睦天扳著手指,不想再說話。
「傑瑞伯伯,小爸兩個月前才遇到小媽,對小媽的身體狀況還不清楚,希望你別誤會。」想起他的高正義標準,怕他認為全是古聖淵的錯,和栽忙解釋著。
「該早說嘛,害我東扯西扯的,延誤了跟家屬談病情的時機。」他抱怨著。
古聖淵和羅睦天同時以手捏捏眉心,努力發揮近幾年來的修養。
「這女孩子叫喬皖呀,真是美麗又可憐的小姑娘。」老醫生看著病歷,同情地道。「雖然都不是大問題,但是她的身體太弱了,底子很差,血色素只有常人的一半,又不是疾病引起,應該是長期處於營養失調所致。」
「營養失調?!」三人異口同聲看向老醫師。
「沒錯呀,看她皮膚那副慘白樣,你們以為是天生白呀,上帝,那叫貧血。」老醫生誇張地望望天花板。
「老天爺呀!」和栽也學他朝天花板高呼。「是女孩子生理不順多少都會帶著貧血,只是沒想到這麼嚴重,而且小媽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怎麼可能會營養失調呢,不會是平時太挑食吧?」
「這不至於造成她痛昏過去吧?」羅睦天蹙眉。
「她的背有什麼問題嗎?先前她痛得痙攣發抖。」古聖淵深凝著枕上那蒼白的臉蛋,始終緊握住她的手沒放開過。
「當然,她腰骨骨折過,看片子的情況,時間不會太久,又沒做好治療,遇上濕冷天注定得發作!」
「腰骨骨折,是指她斷過腰骨?」和栽下意識摸著腰,光想都很痛。
「廢話!骨頭不斷怎麼折。」老醫生馬上訓她沒知識。
高見和栽自討沒趣的撇撇嘴,古聖淵和羅睦天都詫異的看向彼此,後者搖著頭,對喬皖的健康情況,當初他們都沒掌握到任何資料。
「而且……」老醫生撫著下巴,用一種奇特的目光打量古聖淵。「你的妻子先前都跟家人住一起,那她的家人呢?」
「全都空難走了。」他淡然道。
「這麼說只剩她一個人……」老醫生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是攤著手。「算了,以後你好好待這個小姑娘就行了,未來安排個時間做物理治療,雖然她的身體各處都不是大病,但也夠瞧的!」
「等一下就可以出院了?」高見和栽問道。
「可以,回去讓她好好休息,把身體調養好,希望下次別看到她又被緊急送來,到時就是你這個丈夫失職,可別讓我見到這種情況。」老醫生一臉警告地說道,大有再來一次,大家走著瞧的味道。
除了正義感強之外,這個老醫生還討厭特權,古家是醫院最大贊助者,喬皖一送來就被古聖淵仗權施壓,命人盡速處理,讓老醫生不爽到極點,雖然還是以病人優先,不過照樣也給這個古大少下頓排頭。
「不會了、不會了,傑瑞伯伯。」高見和栽替自家小爸搓手陪笑。
☆☆☆
痛,似乎漸漸遠離了,手傳來溫暖的包握,喬皖卻不想睜開眼,只想沉睡在心中的世界。
曾有一段時間,她常被關進地下室裡,面對滿地的蛇,喉嚨由尖叫到嘶啞,卻連眼皮都不敢眨,淚水和汗水酸痛了眼,昏黃的燈光,幽幽照著蠕動的蛇群,而看不到的更是可怕,因為她不曉得溜出燈光之外的蛇究竟往哪了,聽著吐信嘶嘶的爬動聲,她極力地縮在樓梯頂端的角落裡,讓恐懼吞噬。